第二十九话

醉醺醺的你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未曾预料到自己终究还是掉进了旋涡。

兴许不胜酒力这件事真的需要再多加锻炼去战胜它，只是接过了金父手中的那杯酒喝了一口而已，竟就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最终还是被金泰亨抱回了房间。或许是你近些时日收敛了几分芒刺，没有再像先前那般耍小性子只为让金泰亨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再加上他于你身旁的所作所为都实在太像一位温文尔雅的好好先生，促使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两人早已接受这段感情。等你因为贪觉赖床到次日下午才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世界早已瞬息万变。

郑谕下个月？结婚？

郑号锡会刊登在明天的报纸头条上，正式宣布。

你坐在沙发上还是懵懵的，身上套着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掉，只是下来路过厨房倒杯水喝的功夫，就被母亲叫住了。先是惶恐，再是愤怒，继而茫然，最后绝望。不如说，当郑号锡拿着一本大红色的宾客名单从外面走进来，放在母亲面前便淡然坐下商量的时候，你就已经绝望了。好像总有那么些个女人，毫无希望地爱着，毫无尽头地等着，最终连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在等待些什么。是那个终究不会过来的人呢，还是等着那一口撞南墙的气数耗尽呢？倘若真的和金泰亨结了婚，那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了吧，新的事物会扑灭一切旧的，不会让你再有回头的机会。

瞥了一眼郑号锡，他正仔细地查验着几份拟定的婚礼方案，和母亲极为细致地考虑着一切能够想到的细节。你的右手不断揉搓着已经被弄皱的衣料，此刻也释了力，伸出去拿一本预览图来看。此刻这样的境遇，可能金泰亨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母亲小谕，妈妈希望你可以真的幸福。泰亨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我和爸爸都看得出来。

母亲握上你的手，温热的触感覆盖住你略带凉意的皮肤，再离开时手中被塞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热可可。是热可可，不知道为什么抿了一口，就甜得让人直掉眼泪，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金泰亨曾经说过的话。

金泰亨如果没有当年的意外，和你一起长大的会是我，根本就没有郑号锡这个人的出现。

可惜没有如果，你还是那个在政府补贴费里长大的小女孩，只能用磨破血肉的獠牙才能掩盖内心害怕与自卑的人，基因留下的高傲同野心成为了自私和漠然。如果命运真的将你置于如此的关口，那除了顺从你真的想不出其他任何选择。从回到郑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切断了回到原来生活的路，你本就没有朋友，现在更没了真心。金硕珍，金泰亨，朴智旻，郑号锡...闵玧其。

母亲我知道，你可能对于这个决定，觉得有些突然了....不过....

郑谕我愿意嫁给他，真的。

消息顺着报纸上的头条几乎传遍所有地方，许久未见的金硕珍向你发来了祝贺短信，和他要离开的消息。时间真的比想象中流逝的更快，一旦长大之后更是令人措手不及。似乎是申请到了加拿大再次深造的offer，临近毕业的金硕珍也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朝自己喜爱的心理学更进一步。比起闵玧其的些许生疏，朴智旻留下的顽劣不堪，和郑号锡的渐行渐远，金泰亨的进退两难，金硕珍可以算是给你的成长路上勉强添上几分烟火气息的普通学长，也因为他人前人后左右逢源的性格，温柔但不软弱，坚韧而不锋利，才能够让我们这几个人一年至少能聚在一起一次。

金硕珍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边不过去？

为金硕珍举办的送行宴，没有家长们的掺和，只有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吃顿饭，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交际，让你安心地只拿了几样吃食就独自坐在临近江景的位置。举起身边的高脚杯，以果汁代酒，以表送行之意，金硕珍只是笑笑，抿下一口香槟，抽开一把椅子坐在你面前。

金硕珍郑谕，你不笑起来还真是挺可怕，难怪智旻说你像块火焰冰。

郑谕硕珍哥，你非得在我面前提朴智旻吗？

金硕珍他都在你面前晃悠一晚上了，还不许我提一下么。

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土豆沙拉，故作怨念的瞪过去，再恶狠狠地鄙视了一眼不远处和带来的女伴一起喝酒的那人，才悠悠地重新往取餐台走去。不算太长的距离，特意避开了刚拿完甜点的郑号锡，和擦身而过的闵玧其点头问好，却还是在同一盘菜面前撞见了金泰亨。

金泰亨你....要吃三文鱼吗？

他看起来莫名地带着些小心翼翼，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总像第一次见到那样默然，尽管从眼睛里还是能窥探到几分想要靠近的怯意。火焰冰？似乎有点像你，不然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处成了这不尴不尬的境地。

郑谕吃！

和豪迈的语气不同，你低了头，静静地深呼口气，从金泰亨手里拿过夹子，往自己的盘里夹了好些三文鱼，又不管不顾地往他盘里也放了些，径自离开前往下一道菜。

金泰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盘子，抿紧的嘴唇展开笑颜，露出可爱的四方嘴，急急忙忙地也转身跟上去。

金泰亨听说等一下天台可以看到江对岸的烟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郑谕好啊。

你又拿了好些吃的，和金泰亨一起走到正中间的餐桌那里坐下，旁若无人地捋了捋因为又长了些而飘散到前面来的头发，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斜对面的朴智旻戏谑地冲金泰亨挤眉弄眼，随后搂着美女离开，前去添酒。也不知道究竟是错觉还是什么，自你和金泰亨落座起，郑号锡便匆匆结束了用餐，起身向站在落地窗便的金硕珍走去，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只剩下对面的闵玧其安静地吃着。

闵玧其那就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蝮蛇一般的眼睛犀利地冲你盯来，明明是毫无情绪，却总让人觉得心虚。似乎是在嘲笑着，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自己画下的监牢，最终还是自己被困在里面余生。如果早一些听他的话，不是仅仅依赖着这几个人，又会怎么样呢？算了，人生本就没有如果的。

金泰亨说的好像，你不来了一样。

闵玧其怎么会。

不远处忽然传来的玻璃破碎声和争吵声，让你们都忍不住转头望过去。似乎是朴智旻和他那微醺的女伴，两个人东倒西歪地嬉笑打闹着撞上了来整理的服务员，掉落的酒杯溅起的玻璃渣略微擦伤了女人的脚踝，那服务员又顶了两句嘴才引发的喧闹。

闵玧其又给我惹麻烦。

闵玧其掏了掏西装口袋里完好存在的警员证，撇下餐盘大步流星地往那边走去。争论似乎变成了单方面的训斥，你只远远的注意到又进来了几个服务员，以及被点燃怒火的朴智旻和哭哭啼啼撒娇的女人，你有些烦躁，只好选择闭眼不看。身旁的金泰亨怕错过烟火大会，时不时地盯着手腕上的表，又起身看看外面，江边的人群已经逐渐聚集起来了。

金泰亨走吧，我带你去天台。

被金泰亨牵着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尽管闵玧其已经稳定住了朴智旻，但身后的吵闹还是没完没了，不得不让金硕珍和郑号锡也往那个方向走去。你回头看了一眼，撞见了熟悉的眉眼。他大概是来帮忙打理和稳定的工作人员之一，虽然看起来有些怯生但行为举止间不卑不亢，从容冷静。好似冥冥之中的那样，在你将要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他的视线也朝你看来。

田柾国郑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