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你总是这样看轻本宫，难道本宫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愚昧不堪吗?】
她的娘娘果然是不出所料的聪慧，魏璎珞从一开始就并未想要隐瞒，却还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而选择了闭口不言。
【好，你不说，本宫便替你说。】
富察容音在破碎的声线里，随嘴角的牵动而逐颗抖落眼底上涌的泪水。
【你深知除夕的那场大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蓄意伤害永琮，亦或是觊觎本宫的后位，还差点儿连累你丢了性命，所以你怀恨在心，哪怕滥杀无辜，哪怕把你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要除掉了一切可疑的，可能对长春宫造成威胁的人？】
【是。】
简单的一个字，魏璎珞闭上眼睛，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做这一切之前，她早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其实也不需要作什么准备，她自知自己的所为无法隐瞒富察容音，但更深知自己已无法回头。纵使她真的如富察容音所说那般“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纵使被她误解为“怀恨在心”的“滥杀无辜”，她也依然要这样做。
她并未告诉富察容音，自己是重生之人的秘密，也无法保证她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富察容音并不知道在二十七年前，这些“无辜之人”在自己身上的残忍行径，而魏璎珞知道。富察容音法体会她的感觉，那种呕心沥血的悔恨，以及无数个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暗夜里，那些足以将她淹没的思念和苦涩，还有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和痛苦，它们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
她已经负重前行了太久，仇恨的毒素深入骨髓。如今这些伤痛，和那些年独自走过的路，流过的血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她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只是再不想体味，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和绝望将自己包围的窒息感觉。而如今，一切都因她的斩草除根而提前结束了，她无法对富察容音痛心疾首的责问作出任何解释。
就像无数次窒息的夜里，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牙齿不停打颤，寒意在身体里结成核，然后慢慢扩散，她的心仿佛绞着扭着，原来心痛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她没有流泪。
因为那时她失去了她，就不再有任性妄为的权利，而现在，那些积压已久的泪水，终于自眼角缓慢渗出，有一颗正好流进了嘴里，这是魏璎珞这么多年来尝到的，最苦最苦的苦味。
富察容音看到了泪水隐藏在魏璎珞漆黑浓密的睫毛下的痕迹，她本就深邃迷人的五官，因为过度的苍白和消瘦而变得更加棱角分明，高高的鼻梁，微扬的眉骨处处透露着一种倔强的美。
富察容音深知魏璎珞的倔强，也正是这份倔强曾经深深地吸引了她，如今却让她后怕不已。
高贵妃和尔晴突然暴毙，实则死于一种西域奇蛊，此蛊毒性极强，中蛊者状若自然暴毙，因而极难被人发现，后来叶天士查阅医书方才寻得此蛊，富察容音问及详情时，只是摇头叹道:“伤人者，必先自伤。”
纯妃在七阿哥的百日宴上，进献了一封滋补汤药，因用药珍稀，纯妃特在宴席当天亲手熬制，赠与七阿哥，璎珞先行试毒，却当场口吐鲜血，腹痛难忍。后来证实其中的两种药性相冲，食之剧毒。全场宾客哗然，皇上龙颜大怒，将纯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纯妃辩解无效后，行刺璎珞不成，赐自尽。
娴妃一党则是在南巡游船上行刺圣驾，璎珞替富察容音挡住了深深一剑，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转过来。
比起魏璎珞这一系列看似疯狂的复仇行径，富察容音更气的是她，为了仇恨一次次连性命都不顾，她并非没有察觉这场大火来得蹊跷，高贵妃先前便嚣张跋扈，与自己处处为敌;娴妃自纳尔布死后，便与自己结下仇怨。就连常伴自己身边的尔晴和自小长大的纯妃，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渐渐疏离，甚至存心叵测。
唯有璎珞依然如此，倔强地坚守在她身边。也正是因为这样，富察容音更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比起复仇，她只愿璎珞能够平安顺遂，而不是为了血淋淋的仇恨一次次破釜沉舟，伤痕累累。
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如果说魏璎珞是一块顽石，那么这块顽石的每一个棱角都牵动着富察容音的呼吸，如今因她的一句承认而痛到了极点。
【魏璎珞！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权利可以任性妄为，轻易地掌控别人的生死？】
还有，你自己。
然而富察容音话刚出口，在看到魏璎珞的眼睛后便后悔了。惊愕，悲伤，绝望在那双鹿一样明亮的眼睛里渐次闪现，她感觉到魏璎珞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空无一物，心下更是懊恼焦急，刚想要开口解释，就被魏璎珞的声音冷冷地断在空气里，不知所措。
【璎珞，我…】
【娘娘，是不是我从来都没让你满意过。】魏璎珞苦涩地挑了挑唇角，眸子微闪，目光重新变得冷冽而疏离。
你以为你是谁。
这无疑是魏璎珞最害怕的一句话。
二十七年前为护她性命，富察容音曾说过一次，二十七年后，她为她重生复仇，却依然还是这句话。
是啊，她自作多情地做了这么多，又算是什么呢。
自己不过是个自以为是而又冥顽不灵的家伙，如今满手鲜血，又有什么权利呆在这里让她心生厌弃呢。
【璎珞…】身后传来富察容音的声音，魏璎珞把它关在被子后面，闭上眼睛。
躲在黑暗里，任凭铺天盖地的委屈将自己淹没，魏璎珞突然很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是说出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想去想。
【别这样叫我。】
沉默使整个房间仿佛突然浸到深深的海里一样，魏璎珞固执地躲在黑暗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抬眼看向窗外，梧桐树在冰凉的细雨里撒下一地腐朽的叶，黑色的枝干在窗纸上投射下残破的影子。
恍然想起富察容音的指尖拂过自己额头的温度，应该并不比这场初春的雨暖多少。
【你…好好休息…】
还有离开时声音里压抑着的颤抖。
她是…又哭了么…
头痛欲裂。
魏璎珞于是很想淋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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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这似乎是魏璎珞一生中最大的一场雨。
万千白色的雨，穿透沉重的灰色云层，从天空那段倾泻下来，编织起足以湮没那些巨大宫墙的，迷离的梦。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雨的梦里奔跑，哭泣，直到蒸发了身体里的所有水分，倚着木质桥栏坐下来，看着大雨里波光粼粼的湖面，也不觉得冷。
似乎又并不是她一个人，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她走来，她们之间隔着大雨，所以看不清面容。
她向她伸出手，说:“璎珞…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在这时才惊觉，那些在她脸上混杂了雨水的泪水。
于是魏璎珞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她走了。
只记得最后依偎在她怀里，十指相扣的感觉。
很暖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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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火炉里的炭块烧得红亮，向外氤氲了一室热气，和刚换上的干净衣物一起，簇拥着在雨中湿透的冰凉身体，是湿漉漉的温度。
富察容音把黏连在额前的碎发拢于耳后，目光有些涣散地凝视着床榻上的昏睡过去的女孩，刚想要用指尖探探她额头的温度，才惊觉自己指尖的冰凉温度，于是转而替她掖了掖被子，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将手拢在唇边，用呼气的温度暖着。
耳边是木炭燃烧细微声响，和窗外雨滴敲落房瓦的声音，再抬眸时已近拂晓，弦月挂在逐渐淡去的墨色天空里，摇曳着远空大片的雪白，四面八方涌来的绮丽将她包围。
富察容音的思想依然停留在昨夜的大雨里，大雨里是璎珞无力地倚坐在桥栏上的瘦削背影，像一只孤独的白色大鸟，发出类似幼兽受伤般的呜咽，有伸向自己的冰凉颤抖的指尖，和依偎在自己怀里不愿放开的手臂。
还有那些在大雨里变得嘶哑，而在富察容音听来犹如闷雷般的呢喃:
最多的一句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回来……】
【为什么要让我……再看见你……】
【可是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了……】
富察容音不敢轻易靠近，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涌上心头，她抱着肩膀在大雨里无声地哭了。
【璎珞……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所以求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向她伸出手，却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富察容音曾妄想着，这样就能把她带出仇恨的漩涡，也曾这样教给她“耐心地等待”，如今却愕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曾知道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有她，一切的等待才有了结果。
璎珞的那双温暖的，骨节分明的手，曾无数次用指尖给自己传递力量，如今却凉的惊人。
富察容音猛的把人勒进怀里，十指紧扣着璎珞的背，她想起上一次，璎珞也是这样将自己拥进怀里，剑锋从她身前穿刺而过，富察容音惊慌失措地紧捂着她的伤口，一手的鲜红，她一时竟无法挣脱璎珞的怀抱，那时璎珞伏在她耳边说:
【娘娘……璎珞会一直等着你……】
而这一次，她说的是:
【我终于等到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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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没想好结局，所以先写一点发出来。
那个，算是表白成功了吗？(￣y▽￣)~*捂嘴偷笑
【我能带你回家吗？】是我想出来的最直接的表白 (捂脸)
好像一点都不甜的亚子.ヽ(^Д^*)/.
后面还是想让璎珞霸气一点的……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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