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天过去大半的时候，保济堂里每天都会来好多吃坏肚子的病人。店里人手严重不足，沈老爷子开始严禁半夏出门了

保济堂的煎药室设在沈家老宅的后院，这几天半夏天天在这里面忙活。一排药罐在炉上煎着，傍晚里暑气还未退，半夏坐在小板凳上执着小扇子扇几下药炉再扇几下自己，百无聊赖

商陆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向晚的日光斜照，顺着药室的窗棂格子泄进来，暖黄色的光照在半夏的侧脸上，一排羽扇似的睫毛轻掩，在白瓷般的肌肤上落下沉静的阴影。炉上柴火哔哗哮哱，药罐里水开声咕咕嘟嘟

这一刻很安静，安静得让商陆有一瞬间忘了来这里要干什么。半夏回过头看到商陆在，一阵没好气

沈半夏你来干什么？

心跳如雷，商陆居然真的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沈半夏（蹙眉看商陆）有我看着呢，爷爷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商陆绷着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像模像样地在一排药炉前查看了一圈，似乎很是差强人意地点点头

商陆还不错，还知道风热解表药要武火直接煮开

沈半夏（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我沈家好歹也曾是江南名医好不好，我会不知道柴胡葛根牛蒡子需要直接武火煮开？

半夏神情活脱脱是待表扬的小孩，只是鼻尖上不知从哪儿蹭了灰扑扑的锅底灰，显得分外狼狈。商陆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鼻头上的灰重重地抹掉，一脸的嫌恶

商陆丑死了

半夏捂着被抹得通红的鼻子，泪腺被重力刺激应激性分泌泪液，忍无可忍地大叫

沈半夏商陆你这个大浑蛋

堂前正给病人把脉开药的沈老先生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叹息，叫商陆去拿帖煎好的药，这个小炮仗又炸了，只好另差了人跑后院去取，顺带着把商陆叫回堂前

药室里，半夏揉揉发痛的鼻头，心里第一万零一遍对商陆进行诅咒

裴济阳半夏

有人在身后喊半夏，半夏回头，是裴济阳，裴济阳背着光，半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的嗓音

裴济阳好几天没见你了，我就自己从后门溜进来了

沈半夏（疑惑地望着裴济阳）找我有什么事吗？

半夏因为鼻子还痛着，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鼻音。裴济阳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把叶绿花白的木半夏，径直塞到半夏手里

裴济阳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半夏花了，我跑了好几个山头才找到的

半夏呆呆地看着裴济阳，似乎还不能完全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裴济阳将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拥进怀里

裴济阳半夏，我喜欢你

虽然半夏和裴济阳从小玩到大，但从来不曾如此亲密过。半夏不适地挣脱开裴济阳的怀抱

沈半夏你让我糊涂了，你喜欢我什么啊，刚才还有人说我丑

裴济阳（敏锐地感觉到小姑娘的失落）谁说你丑？是他瞎！你别放在心上

裴济阳这话却让半夏如坠冰窟，自己对商陆那句“丑死了”居然如此在意，甚至盖过了对商陆粗鲁行为的恼怒。半夏又想起那个晚上，月光下半夏贴在商陆的胸前时，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和发热的脸庞，这些奇怪的反应在刚刚裴济阳抱她时竟然都不曾出现过

沈半夏（低着头站着，神情无措）裴济阳，我似乎，喜欢上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