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市井

　　最近几日，烟城流言纷纷，大伙儿都在闲论一件事儿。这事儿的主人翁是槐柳巷一个名叫楚峪的地痞小子。

　　说来，楚峪真真地地算是一个地痞，才至弱冠的年纪，已是烟城内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他的“家喻户晓”自然不是好名声，槐柳巷的人没把臭名昭著的帽子扣到他头上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楚峪是个孤儿，自小无亲无故，所幸人倒机灵，靠着小聪明浑浑度日平安至今。

　　如今他住在槐柳巷的一个鱼目混杂的杂院里。大杂院里都是一些五大三粗、成日里游手好闲的汉子。也不晓得楚峪那厮是如何与和他们掺和在一块儿的。

　　那些中年汉子仗着人多势众，又天生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相貌，便时常领着楚峪在烟城境内横行霸道。

　　今儿个欺凌老弱寡小，明儿个调戏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楚峪跟着他们多年，最初尚且不忍，如今是冷眼瞧之，熟视无睹。

　　这些不良行径，烟城百姓见惯不惯，因为他们根本没法儿追究。

　　烟城是立锥之地，县太爷又是个不大管事的主儿，因着不受牵制，他们那帮人也没做出极其伤天害理的事情，大伙儿自然任之由之。

　　数九隆冬，寒风凛冽，厚厚实实的云层敝了半个太阳。烟城地处南面，冬日的早晨总是这般阴冷。人们的屋瓦上方全似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清清冷冷。

　　直至晌午，太阳高升，暖暖和和的阳光四散开来，楚峪才缩着身子，跺着步子，颤颤地走出屋外。

　　一滴晶莹的露珠沿着屋檐徐徐往下，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面上清凉，他瘪瘪嘴角，抬手用袖子随意擦了一把。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他摸了摸，叹了口气，朝街上走去。

　　楚峪乐乐陶陶的，一路哼着小曲儿，一晃一晃的走到街上，步子轻快。

　　虽是晌午，街上来往的人却并不多，多半因着这天儿冷，太阳也温和不了几分。

　　呼呼的寒风袭来，刺骨无比，楚峪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破布衣裳，缩着脖子哈了口白气，在街角一家搭着棚子的馄饨店寻了张干净凳子坐下。

　　“花爷爷，来碗馄饨！”

　　“啊……是小峪来了？”

　　片刻功夫，迎面走来一个须发皆白，面貌慈祥的老头儿。老头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又在围裙上蹭了蹭油腻的手，笑道：“和那些人的矛盾解决了？”

　　“嗯……”楚峪端起碗来就往嘴里送，热汤进肚，顿时周身的寒气散了几分。

　　烟城人大多趋炎附势之辈，大杂院里那些汉子更是粗俗不堪，常对他使唤来去，动辄得咎，怕在在烟城只有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花爷爷不嫌弃，反对他颇加照拂。

　　楚峪右手舀着馄饨，肉馅儿入嘴，香咸软糯，可口极了。

　　心神起转，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含着馄钝口齿不清地道：“对了，花爷爷，小绯呢？今儿怎么没见着她？”

　　一旁的桌子又来了几位客人，花大爷连忙赶着煮馄饨，没应声。

　　楚峪又高声问了一句。花爷爷自顾不暇，随口答道：“小绯去琳琅轩了。”

　　琳琅轩？她去琳琅轩做什么？楚峪正欲再问，方才来的几位客人之间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琳琅轩最近又出了个奇事儿，要不要听一听？”

　　“琳琅轩不就是个拍卖货物的交易所吗？偌大的地儿还能有什么稀奇事儿？”

　　“我听琳琅轩的一个杂役道，前几日的拍卖会上一个穷小子夺了头彩，得了一座宅子……”

　　“唉……就这事儿啊？老兄，不稀奇了！这事儿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穷小子就是槐柳巷的混混楚峪。听看到过那宅子的人说，那宅子大极对不对？……啧啧，那混小子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可不是？这么好个宅子被一个地痞流氓住了真是糟蹋了……”

　　……

　　那两人坐在楚峪背后轻口薄舌，嚼个不停。楚峪是个脾性儿大的，听到这起子闲碎的是自己，已然气急败坏。

　　嘿，小爷我就是走了狗屎运怎么着？莫非只许你们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将本图利，还不许小爷我得个便宜？

　　楚峪咬牙切齿，横起了脸，双手握拳，霍然起身，正欲与那二人说道几句，抬眼却见花爷爷眼神微眯，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别乱来。

　　花爷爷素来待他良善，他不好拂了花爷爷的好心，于是不情不愿地坐下，满脸不忿。

　　楚峪不由想起，前几日琳琅轩竞拍会的情形。

　　那一日，他原想着去问问哪里有廉价的屋子典租，万万没想到的是，天下居然掉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