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番外：江湖·天下（一）

　　天地玄黄，寰宇茫茫，我脚下的纷踏之地，是名中州大陆。

　　中州大陆，平芜沃野广之大，山河形胜景之秀。燎燎战火暂息，碧落王朝初掌政权。

　　元康年间，王朝上下出将入相，除了不可一世的东南西北四大家族外，我们穆氏一族亦煊赫过一时。

　　元康帝在位时贪恋江南旖旎风光，故而多次南下，于微服私访之际偶然结交了当时尚为一介秀才的穆淳盛，也就是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穆淳盛并不多才，只是为人能言快语最善交际，不过几番妙语便逗得先帝喜笑颜开，惊叹连连。于是元康回朝后立时封了他一个齐俐伯的名衔，并赐了一座四进的大院子。

　　巧遇贵人，天降鸿福，永安镇的平民秀才穆淳盛白日升天，转瞬有了品阶，有了门第，穆氏一族荣华起始。

　　富贵逼人来，升为齐俐伯的穆淳盛当即变得炙手可热，不仅镇上的百姓们接连前来恭贺道喜，就连各地的官员们亦托人送了不少贺礼来。

　　但出身寒门的穆淳盛扪心自知，空有一张利索嘴皮可逞一时之能，但比不得腹中的真才实能可以延续世代富贵。

　　在干旱的土里深深埋着的“穆氏”好容易得了一颗雨露冒出了绿芽儿，穆淳盛殷殷地企盼着这颗小芽儿可以顺顺利利地开花，将来四溢花香，福禄长久。

　　可巧的是，穆淳盛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字绍霖，聪明伶俐，最喜读书。穆淳盛欢喜之余，甘愿屈下齐俐伯的身份，亲自登门三拜三请，请来了帝都城内一位真正博学源识的师傅来教习。

　　穆绍霖倒还争气，刻苦了几年功夫算是不负光阴，十二岁第一次童子试便得了秀才，后来未满十八又中了举人，二十岁中了解元，二十五那年一开春的殿试元康帝亲点了探花。

　　男子二十五轻轻年纪便中了探花，在永安镇是前所未有，且自古以来也是少见。

　　姿容秀隽的探花郎自是得了不少世家闺秀的芳心。最后先帝金口一开，将裴尚书才貌名动全城的千金宋君卿许了穆绍霖，并且亲当证婚人。

　　天恩难负，穆氏一族步步登天，遂成了高门望户。由此，齐俐伯穆淳盛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于是在穆绍霖大婚后的次年，穆淳盛便他袭了爵，自己退避屋后当了安享晚年的富贵闲人。穆氏齐俐伯的名衔也终于名副其实。

　　元康帝看中穆绍霖的才智贤能，有意招揽，在穆氏已然煊煊赫赫的年头里，又拨了个正三品的官给他。

　　如此一来，穆氏一族的荣华更上一层楼，穷富极贵。彼时许是穆氏一族最荣耀的时候。

　　穆绍霖为官多年，生性勤恳忠诚，于分内之事无一不细细查究或三番经手，十分得元康帝欢喜。

　　但物极必反，过劳伤身是不上算的。

　　因着元康帝乃碧落王朝第一朝天子，彼时正值新政，政务繁甚不堪，穆绍霖几十年来日以继夜的辛苦劳累，终是落下了大病根。一日发作便再不能起身。

　　在元康帝甍了一年后，穆绍霖也熬不过最后一个寒冬，猝然去了。

　　碧落王朝世代袭爵，我的祖父穆绍霖去世之后，这齐俐伯的爵位自然便落到了我父亲穆明才头上。

　　不过我父亲穆明才并不聪明，也不有才，想来让他像祖父一样步步中第是不可能的事。

　　父亲不喜作为，仅靠着齐俐伯的爵位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他是一个真真实实、平平庸庸的富贵闲人。

　　我们穆家四代单传，四代男丁虽是同姓相承，血脉相连，但各自喜好全然不同。

　　曾祖父穆淳盛一张舌头生灿如花，最爱与人巧辩；祖父穆绍霖为人朴实厚诚，素来只爱读书习字；父亲穆明才心性淡如水，平日里修身养性，有的不过是养花逗鸟这些子无趣的事儿。

　　而我，生性跅弛不羁，心向而往的是碧血丹心、快意恩仇的江湖。我梦中的江湖画卷，没有诸侯朝堂的尔虞我诈，没有纷七乱八的巧辩之言，更没有安于故俗的碌碌心志。

　　有的是，侠之大者，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英雄本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