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蜀中路

又过了五天，在无温伤口已经结痂后，二人踏上了前往蜀中的路。

在一片树林里一辆马车正缓缓地行驶，赶车的无温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束了一个高马尾，只用一根黑色的檀木簪子固定，面容是一贯的冷淡。而坐在马车里的就是言酒了。她不擅骑术，只得乘车。言酒身着蓝色长裙，配着淡粉色的外衫，梳着垂挂髻。特属于少女的柔美芬芳溢满整个车厢。

言酒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跟无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无温时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月二人终于到达蜀中永安城。言酒来此处一是寻找几味草药，二来是替师父来拜会一位故人。

二人到了城郊外一处略显偏僻的院子门口。

“就是这儿了。”言酒抬起头看了看院中那有些简单的瓦片房上晒着一些草药，烈日使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我陪你进去？”无温抱着剑低头看着言酒。

“这位前辈性格有些古怪，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言酒温和地笑了笑，“你记得找一处树荫，别中了暑气。”

无温点点头。

言酒抬手敲了敲门喊道：“请问这是是季仁杞季前辈的住处吗？晚辈是无过阁文元先生的弟子言酒。特奉师命前来蜀中拜会季前辈，不知前辈是否得空一见。”

“进来吧。”听声音这位季前辈约莫是个中年妇人。

言酒冲无温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无温目送言酒进入房中，便提气跃上瓦房顶，仔细留意房中及四周动向。

烈日当空，又在屋顶晒着，若是常人早已汗流浃背。可是无温苍白的面色上没有一丝汗珠，整个人像一块百年寒冰。

无温看着自己的天劫，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阁主赐给她的剑。

天劫沾过无数人的血。无温她记得有一次拿到情报回京的路上被人围攻，对方派来了三十多名杀人不眨眼的死侍。她主防御，轻功登峰，但是杀人不是强项。可是那天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杀光了所有的死侍。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无过阁，还没走进大门就晕了过去。那是她受伤最重的一次，整整昏睡了五天才醒过来，而言酒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五天。她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后来进入无过阁，更是不知道什么是人情味儿，都是武器与武器的碰撞而已。如果把家人比作一种味道，那应该就是言酒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吧。

她又看向自己拿剑的那双骨节分明却苍白的手，手掌因为常年练武有一层薄茧。这双手上有太多人命，她这一生可还能有幸可以体会到东篱采菊，南山飞鸟的生活？怕是……

“啊——！”屋里突然传出言酒的一生惨叫。

无温立刻跳下房顶，破门而入。只见言酒趴在一张床上，一个

人正在往她身上扎着针。无温冲上前去擒住，转眼间剑已在喉边。言酒立刻大喊道：“阿温，别动！季前辈没有伤害我，只是在为我针灸而已！别冲动！”

只见言酒口中的季前辈命脉被人捏在手里，除了皱着眉脸上倒也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无温又确定了一下言酒无事才缓缓放开季仁杞。

无温冲季仁杞拱手抱拳行礼道：“冒犯了，季前辈。”

季仁杞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却是挡住身后裸着背的言酒，冷冰冰地对无温说：“你冒犯的难道不是阿酒吗？虽然你是她的暗卫，但你毕竟是男子怎可如此直视女子身体？”

无温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因为尴尬竟是泛起了些红晕，解释道：“前辈，您误会了，我是……”

“出去！”季仁杞见这“男子”脸皮如此之厚更是生气，无过阁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

“哈哈哈哈……”还趴着的言酒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前辈，您误会阿温了，她也是女儿身。”

“什……什么？”季仁杞仰视着眼前这个明明英气十足的女子瞠目结舌，“女子？”

言酒看着面色尴尬的无温忍住笑说：“天地可鉴，我可作证，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

天将至黑时，无温言酒二人告别了季前辈。

在回客栈的路上言酒偷偷抬起头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无温道：“阿温？”

“嗯？”

言酒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没事。”

无温有些无奈地说：“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言酒一听再也忍不住笑的不亦乐乎，“阿温，这是你第多少次被认成男子了？这次竟然还被季前辈当做登徒子，哈哈哈哈……”

无温挑了挑眉，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或许这就是天生丽质？”

言酒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说：“阿温，这是，是在开玩笑吗？你也会开玩笑了？”

“学的不像？”

“像！”言酒立刻又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对嘛，比起你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这样的你更可爱了。”无温不置可否：“你为什么要针灸？身体哪里出问题了吗？”

换题转换的太快言酒愣了一下，说：“没什么啊，就是学习针灸之术而已，这样记得扎实。季前辈向来云游四方，只有这段时间才会在这里落脚一阵，所以我能学习的机会不多，自然要用些特别的办法。”

“文元圣手都教不了？”

“医术中也分很多方面，针灸正是师父的短板，他便让我来向季前辈求教。”

“既然季前辈如此厉害为何没有和文元圣手一起留在无过阁？”

“季前辈当初是太医院的院首，后来因为与圣上意见不合，一怒之下便辞了官，四处行医，悬壶救世，遇上有钱人还会索取一些报酬，如果碰到那些没钱看不起病的穷人便是分文不取。”

“意见不合？”

“十五年前有一场瘟疫来势汹汹，大批难民逃到京城中。当时季前辈和我师父还有众多医者不眠不休终于研制出解药，但是其中有一味药十分昂贵。那些难民根本无力负担，季前辈向圣上进言希望可以免费向难民发药。圣上不允，而是命人把那些感染了没钱买药的人轰到城外的隔离营，由他们自生自灭。季前辈不忍再次进言，却被圣上斥责，季前辈一怒之下就辞官了。”

言酒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突然言酒看着前方说：“其实我不懂，为什么圣上不肯发药，难道没钱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无温过了半晌说：“其实圣上也是没办法吧。”

言酒转过头看着无温：“什么？”

“你也说了，药很贵，难民很多。如果免费向难民发药，那么那些有钱人还会愿意花钱买药吗？当时圣上登基不久，权利还未稳固，若是厚此薄彼的必会惹来更多非议。如果圣上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就必须给所有人都免费发药，而且若给京城的人发了其他地方必然也要发，那么所用银两将会是一笔天文数字。国库是否撑得住？一旦造成国库空虚，那些觊觎我国土地的外族会不会举兵入侵？这些我们可以不考虑，但是君主必须要考虑。所以他不能。”

“可是有钱人花钱买药，没钱的那些可怜人多照顾他们一些不可以吗？”

“富商也要舍弃陪妻子儿女的时间出去应酬，他们的钱也是自己劳动所得，谁又有资格让他们拿出自己血汗钱去可怜别人呢？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的事情，若有人愿意捐助你可以说他慈悲悯怀，反之也并没有十恶不赦。”

“阿温，我不懂。书上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难道我这么多年都理解错了？”

“是否要兼济天下只能由本人选择，而不是用这句话去捆绑谁。”

言酒从来没有听过无温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完全颠覆她以往观点的话，可仔细想想似乎是这样。

无温摸摸言酒的头说：“好了，不要想了，如果你选择了善良，那就一路向善吧，我会护着你。”

言酒感觉心中很暖，扑进无温怀里道：“阿温……谢谢你。”

“你于我不用道谢。”无温感到心脏又似疼了起来，比起上次更甚，便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言酒，“赶路吧——什么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