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残缺的记忆

在焰洛跳下裂缝的同时，另一边的小庭院内……

记忆，是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是一个人对是非判断的理证。如今才发觉，自己的脑海里，有着一片残缺的记忆，有着一片不合乎逻辑的记忆。这样的记忆能使一个人陷入极度矛盾的痛苦，想要挣扎却又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理由。不得已地遵循着那个不知道对与错的法则，去走那没有目的的路。

“小柒？”凌傲的双眼盯着蹲在自己身前，正用着凌崖的独门心法为自己疗伤的凌凝。

凌凝抬起头，看着凌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不对…… 你是凌凝…… 不对……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们……你们不都很希望我死掉吗？”凌傲突然显得有点神经质，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矛盾，他站起来，无力地推开凌凝的手。

凌凝愕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十分清楚，如今的凌傲也许已经把自己忘记，也许是因为邪灵的关系而要与自己为敌，可从小至大那份兄弟的情谊，却一丝没有减少：“我是小柒啊，我真的是小柒，你忘了吗？我们的爹爹，在神魔大战里被抓走了，我就住在你家隔壁，我们一起长大的啊。”

“小柒……”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似是怀疑，又似是想念。

凌凝见凌傲似乎有对以前的事有着惦挂，于是继续说：“你都忘记了吗？我们的家都很穷，不是师父收留了我们，我们可能都饿死在路边了，还有我们的母亲……”

“等等~”凌傲突然打断了凌凝的话，“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小柒，你告诉我。为什么师父和整个冷嚎，都……都要追杀我？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还要替娘把晒好的衣服收回去，对……可我……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我们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师父、山主都十分担心你，师父还几次派大师姐下山寻你，可始终没有你的消息啊。”凌凝耐心地尝试着，去引导凌傲的思绪。

凌傲转身靠近一条柱子，双手按着头，残乱的记忆使他无法相信任何事情。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凌傲低声重复着，这句对自己毫无帮助的话。

“师兄，你相信我。小柒在你的记忆里，还是存在的，没有改变过。”凌凝伸手按着凌傲的肩膀。

就在凌凝的手触碰到凌傲的那一刹那，他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转过身来，大声吼喊：“但是在我记忆里，师父要杀我，山主要杀我，连你…凌凝…… 也背叛了我。冷嚎不是我能去的地方，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骗我……我清楚的记得，我必须杀掉你们，我才能活下去。”

凌凝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叫了出来：“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背叛你，那些都是邪灵制造出来的假象，你不要相信。”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凌傲看来的目光中，隐约透出一股杀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已经握住了金鳞杖，一步一步向凌凝逼近。

凌凝心生惧意，慢慢地向后退：“师兄……”

“证明给我看，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凌傲像疯了一般，开始向凌凝发起攻击，而凌凝则是只能一直闪躲，不知所措。

“嘭~”的一声，一束灵光击在凌凝藏身的石块上，碎石落下发出僵硬的撞击声。

“师兄……”凌凝的双眼满是无助，凌傲的攻击仿佛是停了，凌凝慢慢地靠在石块旁边，想要探头去看。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前的气息突地凝聚，回头过来却是为时已晚。一阵破腹断骨的刺痛走偏了全身，凌傲已经站在自己身前，而他的样貌却开始模糊。

“从前，我都在依靠你，从前，我都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我知道我很没用，但，我还是来了，来到你身旁，我希望可以唤醒你。可是，无能的我，却救不回你，师兄……”眼前的景象虽然已经模糊，但依然可以感觉到，身前的这个人。虽然已经开不了口，但还是想说出口。

不知道是什么，在眼前快速掠过一个黑影，插在腹部的金鳞杖也在同一时间被拔开，随后便是听到一阵喧哗和野兽的叫声。在黑暗来临、天地塌陷的前一刻，凌凝的感觉，只到这里。

“凌凝师兄~”卜鸽叫着跑到凌凝身旁，昏迷的凌凝软倒在她的身上。

“吼~吼~”小炎看主人受伤，变得不再温顺，狂暴的兽性被唤醒。它不顾一切地扑向凌傲，尽管凌傲已经没有任何的举动，尽管凌傲已经开始为他所做的事情在后悔。小炎的牙齿仿佛变得特别锋利，它张着血盆大口，对准凌傲的脖子就要咬下去。

“停~手啊…………”站一旁的大嘟，突然开口，夹带着兽声的呼叫惊动天地。随着它的声调，在它身上泛起连连暗红的光芒，像是水面波纹反射的波光，在光焰之中，大嘟慢慢地变成人的形态。黝黑的皮肤，皮肤之上还依稀看得出那一圈一圈稀疏的豹纹，只见他身披一件仿佛是兽皮做的短衣，一头暗红的短发，头发中竖起的豹子耳朵，一条长着短毛的红白相间的细尾巴。

从兽族修炼成妖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大嘟竟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达到了这个境界，如今是在众人面前蜕变，在场所有，都看得愕然。

“主人，是你吗？主人？”大嘟叫着，仿佛依然不习惯用两腿走路，他慢慢地走，一步一步地靠近凌傲和小炎。说着走着，说着走着，它慢慢地把手伸进自己衣衫的袋子里，摸出了一块石头。“主人，我是大嘟，六年前……我跟你一起离开冷嚎，替山主执行任务，在大漠里……我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山洞……我感觉到那个山洞很诡异……我不希望你进去……但你最后还是进去了……”大嘟慢慢，一字一字第说着当年的经过。

大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凌傲身旁，将他扶起：“主人，我没有听你的话，后来……那个山洞沉到沙海里了，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

“大嘟~”凌傲双眼流出泪珠，沾满了血的双手抱住了大嘟，全部被删改的记忆，片刻间被唤醒。

在大嘟的耳旁，凌傲低声说：“大嘟，你拿起我的金鳞……杀了我。”

“主人~”

“趁现在，我还能控制自己，杀了我。”

“我做不到，你是我的主人，永远都是。”

“这是命令……”说着，凌傲把手上的金鳞塞到大嘟手上。

“主人~”凌傲握住大嘟的手，金鳞杖带有锋利尖刺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心脏。

猛地用力，结束这一切，对自己所忠心的，做最后的一件事，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通往那个自己向往的地方。虽然曾经口说过千百遍，并不想念母亲，并不想念父亲，并不想念家乡，那~都是谎话，都是为了让自己坚强下去的谎话，掩满许久的这些想念和记忆，也是因为用心的保护而没有被污染。宁可忘记一切的美好，也绝不让自己忘记自己的根本。

“大嘟~ 小心~ 是邪灵！”卜鸽看着大嘟跪坐在凌傲的尸体旁边，双手依然握着金鳞杖。而如今，一阵紫黑的邪灵气息正从金鳞插入的地方缓缓飘出。

大嘟抬头看着那阵紫黑的邪灵，眼眶的泪珠慢慢流出，他狂吼一声，心中的悲痛依然无法释放。邪灵迅速地钻进了大嘟的体内，随即他收拢双臂，用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微微地发出冷笑。

“大嘟~？”卜鸽叫了一声。

大嘟保持着那个动作许久，终于动了一下，抬头看向卜鸽，又一颗泪珠落下，他道：“我很好。”

“真的？大嘟，你真的没事？”

“邪灵被我驯服了……”大嘟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凌傲“我会蜕变成魔，邪灵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说着，他拔出插在凌傲身上的金鳞杖，伸手在凌傲的身上抚摸着，心里虽然难过和伤心，最后还是坚强了下来。心想：“主人，这邪灵曾经是你的一部分，我会让它永远留在我的心里，你的一切……让我来替你担当，你一直想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我来替你完成。”

卜鸽低头看着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凌凝，无助和绝望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凌傲师兄死了，凌凝师兄又伤得这么重，我们……要怎么办。”

“把他们都带回家……”大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

卜鸽点了点头，小炎走了过来，用舌头舔着凌凝身上的伤口。

…………………………

“是他们~”大嘟刚站起来，远远看到两个身影，一个是背着司徒血逐的焰洛，一个是羽小雪。

“焰洛师兄，我们在这里……”卜鸽伸长了脖子叫着。

焰洛加快了脚步走到卜鸽身旁：“他们怎么了？还有~ 你是谁？”焰洛的目光落到大嘟身上。

“…………”大嘟低头看着凌傲的尸体，没有说话。

卜鸽同时也看到昏迷不醒的司徒血逐，紧张地道：“血逐哥哥……怎么会怎样？”

“…………”焰洛不知如何解析所发生的一切，沉默片刻，对羽小雪道：“你有何打算？”

羽小雪微微一笑，看着焰洛：“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过几天，你们伤都好了，我自会登门拜访。”在话语间，羽小雪刻意地看着焰洛，仿佛是暗示着什么。

别过羽小雪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的心里都有着无法开口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