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痛恨

　　冷霜微凝成冰，悬挂在窗沿上拉下了一条晶莹透亮的霜锥。溶溶月光映照在庄严肃穆的城墙上，朱红的街道也少了行人，不同于白日的喧闹，十分宁静。　

　　宁静的夜色却被一道道马蹄踏过地砖的声响打破，于那马背上的人拉了通红马绳，马声嘶鸣，长破天际。　　

　　大人于马背上一跃而下，借了几道力气，把马儿拉到一处木桩上栓好。这木桩旁是一家医馆子，因是开在京都，生意兴隆，入夜之后依旧灯火通明不见休业。　　

　　大人来此并非为自己看诊，七日前的黄昏，他只身一人进入黄泉之境，鬼切就在那时昏迷，此后便不省人事。那呼吸渐弱的人儿被他抱回屋内，安置于柔软的床榻之上，密密细汗不断从他额角沁出，想必是痛苦难捱。　　

　　上了那清凉的药膏，涂抹之时就见那新伤旧伤全集于一身，苍白的身躯布满暗红的狰狞裂口，连为他诊治的医生都不敢再掀开盖于他身上的被褥。　　

　　此后几天，大人忙过朝政之事便会踏足静养鬼切的屋子，目光触及到那床上的人影，大人的眸光黯淡些许，步步走向床侧。　　

源赖光何时能醒？

　　身侧的医者却是低下头颅，面露难色。这床上之人自从被大人带回屋内，便一直以闭目休恬的状态存活，那渐弱的呼吸虽是被虎狼之药强硬拉回正轨，脸色也日渐缓和，却不见他有清醒的迹象。　　

　　大人坐卧于他身侧，修长的指尖捏起被褥一角，往那上头拉了些许。他胸口处上下起伏，呼吸均匀有力，这是几日强烈药性带回来的舒缓。　　

　　大人俯身，亲吻上了那如同轻鸿白羽一般微微晃动的睫毛，唇触到的地方之下，是几不可闻的悄悄抬起的眼皮。　　

　　人与鬼，真的不可以共生吗。　　

　　大人惊异于心头莫名生出的疑惑。这是对自己以往所坚持的信念的质疑，幼时京都那场滔天大火带走了他的双亲，他的师友，以及他的动摇。　　

　　在漫天火海下，幼时的他无力绝望地倒在一片废墟之中，眼前闪烁着耀眼的火光，而他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从小收敛感情的他头一回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便是一个九尾狐妖。那狐妖身周围绕着强大的妖气，带着浓浓的恨意。九尾狐妖从废墟里拎起他的衣领，一双妖冶的眼眸略带玩味地打量着他。　　

九尾狐妖玉藻前哦呀，是一只人类的小幼崽。

　　那狐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中的光突然黯淡，而提着他衣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他看着那狐妖渐行渐远的蹒跚身影，眸中微微一动，那抹身影从此深深嵌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应是最痛恨妖鬼。　

　　那场大火应是吞噬了他的一切，也包括他的感情才是。

　　身前的人依旧沉沉地睡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美丽的蝴蝶羽翼为那双眼笼上了一层阴影。不同于别的鬼族，恢复原本面貌的鬼切虽是满身戾气，在沉睡时却如睡美人一般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