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您若有事儿，我便让天下人给您陪葬

我听了范闲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太大触动，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指尖划过杯沿。

叶水悠我以为……在北齐和你说的够清楚。

范闲唉~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他能放过陈院长么？又或者说陈院长能放弃……陛下么？

我指了指桌面，思索了下。

叶水悠你做好尽快接手监察院的准备吧，院长离任，对陛下的威胁就不算大了，陛下总会松一松的。

范闲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范闲总感觉你想的过于简单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你……就不能劝劝院长收手？

我想起师父，眼里多了几分暖色。我错开范闲的目光。

叶水悠院长…… 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会放弃的，我也不会劝他，我只会与他站在一起。若不是我现在身手还弱些，其实……我不介意现在就进宫帮师父完成愿望呢。

范闲咳咳……咳、咳……

范闲被一口茶水呛到。

范闲那……那可是陛下！大宗师！还是我们父……

我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比了个静音的姿势。

叶水悠嘘！

范闲平复了下心情，呼呼，怎么平复？！他家老姐是想进宫弑君了好吗？！他家老姐是想杀大宗师了好吗？！他两手拄着桌子，支起半个身子前倾。

范闲老姐！谈起陈萍萍，你TM是不是就变成个疯子？

我瞧着一脸扭曲的范闲，拍了拍他凑过来的脸蛋。

叶水悠我是不是疯子，你不知道么。

我抚了下袖子，想起月初总是吐槽：移花宫就是一群疯子！其实……月初这句话貌似把她自己也说进去了，不过……她说的也对。我不想和范闲谈论什么弑君弑父的问题，更不想谈论我是不是疯子的问题，我随即转移话题。

叶水悠来吧，我们谈些别的事儿吧，神庙的大致位置我差不多找到了。

唉？！范闲一下子没跟上老姐的思路，过了一会儿，冒烟的脑袋才重新转起来。

范闲老姐~不带这么转移话题的啊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神庙的位置的？

我想起宫六的密信，神情也暗了暗。

叶水悠不是具体位置，只有个大概，你猜对了，神庙就是在北极，我派了十二个人去的，从北齐北边边境出发，走了一个多月才大致发现位置。一路很是凶险，十二个人，全都是八品以上的高手，一路上……死了三个人，失踪两个。据回来的人描述，那东西跟个海市蜃楼似的，会移动，还会消失。咳~你也知道，有些东西他们不一定看得明白，恐怕还是要你我什么时候抽空去瞧瞧。

范闲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只是近期不行。

范闲我估计近期恐怕不行，陛下肯定也会让我尽快接手监察院的，而且你……我估计陛下近期也不会放你离开。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是老老实实和师父在京都蹲着吧。

叶水悠这事儿急不得。对了，五竹叔呢，上次来京都就想问你了，结果太多事儿就忘了，我记得大东山一别，我是让他回京都接应你的呀。

五竹叔？范闲倒是见到了，只是……

范闲京都事情一结束，五竹叔就离开了，说是去找回记忆，他……该不会去神庙了吧。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貌似……还真有可能！我想起五竹叔在大东山山顶，额，他该不会又记起什么了，早知道直接派人跟着他岂不是更快捷！

……

等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师父早已从宫中回来。我看着师父房间的烛光，悄悄推开房门。陈萍萍瞧着刚刚进来的悠悠，放下手中的棋子，招招手。

陈萍萍回来了啊，来~和我下完这盘棋吧。

我坐在师父对面捻起一枚白子，落下。一个时辰后，我把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笥。起身重新给师父沏了一杯茶。

叶水悠总是下不过师父的。

陈萍萍笑着接过茶杯。

陈萍萍你呀~刚刚去找范闲了？

我点点头，把棋子收好，坐在师父对面。

叶水悠他也不容易，这段日子支着也煎熬。

陈萍萍低头抿了口茶，掩去眼里的复杂情绪。等他又抬起头，眼底的波涛汹涌又回归了平静。

陈萍萍他，没和你说什么？

我一愣，站起身走到师父面前，蹲下，一眼不眨地仰视着师父。我握住师父微凉的手掌。

叶水悠范闲让我劝劝您，但我回绝了。我说过，不论您想做什么，我都和您一起。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比您重要。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只一件事儿，您别像对范闲那般，疏远我。

陈萍萍闭了闭眼，仰头没有看悠悠，悠悠虽然不如范闲机警，但也不傻，他要做什么，悠悠想必也知道了。他不能，不能让悠悠的手上染上自己亲生父亲的血，他不能让悠悠背负着弑父这两个字度过一生！

我见师父不语，着急地晃了晃他的手，嘴里的话也不再顾忌。

叶水悠师父！师父若不信，我便进宫替师父杀……

陈萍萍还没有听完猛地睁开眼，来不及想什么，只反手紧紧攥住小姑娘的手，不由的低吼道。

陈萍萍不准！！！

我一愣，我从来没见过师父这般神情，如同一只猛虎，马上要择人而噬，又如同一只困兽，眼里全是孤注一掷的执念。我也从来不知道师父的手劲这般大，我似乎都能听见腕骨“咯咯”作响。我盯着师父的眼睛，不知何时，里面竟然含着一片泪光。我看见师父眼里泪光的一瞬间就慌了，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直起身轻轻搂住师父并不怎么宽广的肩膀，用没有被师父抓住的手轻轻拍着师父的后背，就像，他曾经一直这么抱着我，哄着我一般。

叶水悠师父，师父……我在呢，师父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好不好？师父别激动……我都听师父的……

陈萍萍缓了缓，合上眼，感受着悠悠的安慰，他的小姑娘长大了，不知何时，小姑娘的肩膀已经能够撑起了他的半边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陈萍萍缓缓忆起，是小姑娘第一次杀人？是影子说她出师了时候她说“以后可以好好保护师父了”的得意模样？是每次自己被刺杀时候小姑娘挡在身前的身影？还是小姑娘每次在外奔走时候，莫名出现在附近那些连影子都很难发现的只为暗中保护他的人影？

一刻钟后，陈萍萍才缓和下来，松开了小姑娘的手腕，他低头一看，皓白的手腕一片通红，他心疼地揉了揉。

陈萍萍师父可弄疼你了？去拿些药，我给你上药。

我看了看已经平复下来的师父，只把手缩回袖中，半蹲在师父身边安慰着说。

叶水悠没事儿，明天就好了，师父不用担心。 师父……

陈萍萍也没坚持，只是正了正身子，用手抚上悠悠娇嫩白皙的脸庞，严肃地说。

陈萍萍我和陛下的事情，你不许插手，记得吗？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陈萍萍咳……天晚了，歇息吧。

我点点头，帮着师父整理了下床铺，然后小心地服侍着师父脱去外袍躺下。我看着师父合上眼，似是疲倦的很，只轻声说道。

叶水悠师父早些休息，师父，晚安。

我本欲转身离开，只是看着叶水悠师父的睡颜，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嘴角一勾，轻轻弯下腰，在师父的嘴角印下一吻，然后看着师父微微眨动的睫毛，若无其事地起身，放下床帐的纱幔，然后轻声呢喃了一句。

叶水悠不论您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便好，您若出了什么事儿，我便让天下人给您陪葬。

我看了一眼师父，也不知师父是否听见，熄灯离开了师父的房间，却没有看见熄灯后，师父于黑暗中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波涛滚滚。

陈萍萍睁眼看着床顶的帐纱，他自己养大的孩子，素日里瞧着温顺柔婉，他没有想到，这乖顺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多少疯狂。是了，不到十岁就学会杀人，十二三能从影子手里出师，能以稚龄建起偌大势力的悠悠怎么可能仅仅是个只会扑在他怀里撒娇的乖巧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