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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国旧事

镇魂:护巍手册(双选线)

【旧事一】

那是昆仑的魂,几经波折落入轮回,不知转了几世,投身黎国,成了天生金尊玉贵的太子——黎钊。

太子钊乃王后独子,他自小便比别的孩子聪明,颇受黎王喜爱,故自小就是被千人宠着、万人供着。黎钊聪明,但也顽劣,宫里老的老、少的少几乎被他欺负了个遍。

那日,刚满十岁的他在宫里到处疯跑,想甩掉在身后那跟着一群侍人。

跑着跑着,也不知道了哪里,总觉得是宫里的荒凉地界。

他循着路,寻到了一处略微凄清的处所,里面隐隐约约有宫妇的呵斥声。

他想:大概是哪个年老的又在训斥宫女吧。

太子钊生性不服管,也最讨厌什么规矩等级尊卑贵贱之说。遇到了受欺负的宫女,那是自然要去看一看的。他悄摸摸溜着墙根摸到了门口,扒着大门一看,只见里面正跪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僵持着双臂,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但太子钊看得出来,她的身子都在微微抖动。

那宫妇颐指气使地坐在高位,道:“您也别怪老奴对您严苛,这规矩若学不好,往后见了宫里的主子失了您王姬的仪态,那吃亏的还是您自己。”

小女孩噙着嘴角,沉吟了下,道:“是,月儿明白,多谢嬷嬷教诲。”

“您也别谢我,要不是王后慈悲,老奴也不会在这,您该谢的可是王后。”

小姑娘的双臂酸痛,但却依旧咬牙端着:“是,月儿谢过王后。”

那一刻,太子钊看着那个明明累得发抖却依然僵持的小丫头,身上那股子倔劲儿总觉得和记忆中的一个黑眼黑发少年很像——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人?太子钊晃晃小脑袋,总觉得一细想那个少年模样更是想不起来了,就像那是前世的记忆一样模糊。

看着看着,他居然觉得心里有些没由来的酸楚,鬼使神差便开了口:“你是哪来的老刁奴?在这耀武扬威的做什么呢?”

小姑娘抬眼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金雕玉琢的小公子正掐着腰,鼓着腮帮子瞪着她的教养嬷嬷。

嬷嬷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来朝着小公子行跪礼:“老奴拜见太子殿下,回禀殿下,老奴正受王后之令教习王姬学宫里规矩呢。”

小姑娘一听眼前的人是太子,也赶忙跪下,朝着太子钊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钊弯下腰想看看小姑娘长什么模样,但小姑娘要把脸贴在地上,他看也看不见,问:“王姬?你是哪位夫人的王姬?本殿下从前为何没见过你?”

黎钊虽然年幼,但天生带着贵族气势,小姑娘以为又是个要来拿她作消遣的,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回禀殿下,月儿的生母是已故的潘美人。月儿自幼多病,从未参加过宫宴,殿下自然是没见过。”

潘美人?黎钊好像想起来,从前听宫女们提起过这个人,听说生前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颇受父王宠爱,可惜生产当日便去了,只留下个女儿,没想到今日真见到了。

黎钊笑了一下,蹲下来道:“你既是王姬,那便算是本殿下的妹妹了。抬起头来,为何不敢看我?”

老嬷嬷悄悄凑到黎钊耳边,低声劝道:“殿下,她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宫里都说她是个天煞孤星,就连王上也是避她不及。殿下,您还是离她远些,莫要染了晦气。”

老嬷嬷的声音虽低,但却一字不落的入了黎月的耳朵里。她的头垂的更低了,快要杵进地里。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听了不知多少遍。这深宫之中,没有一个人愿与她亲近,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本来以为那太子定会速速离去或是奚落她一番,却不曾想,她听他说:“你这老奴才又是个什么东西?既是本殿下的妹妹何时又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方才你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倒以为你才是主子?”

“殿下恕罪!老奴冤枉啊,这,这都是宫里人说的,并非出自老奴之口,殿下饶命啊……”

“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但若以后再看见你欺负人,你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吧,滚蛋!”

黎月几乎以为是自己做了梦,从小到大何时有为她说过话的人?

黎钊轻轻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喂,欺负你的都被我撵跑了,你别怕了,快起来吧,地上多凉?”

黎月突然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即使对方只平平淡淡说了两句话,但也让她的眼眶里涌出了大滴泪水,劈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黎钊先是疑惑她为什么还不起来,然后又茫然地看了看地上水渍,这才后知后觉人家是哭了,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忒重,弄疼了人家小丫头,竟有些自责:

“喂,喂,你别哭啊,我又没用力你哭什么?我告诉你本殿下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好吧好吧,我给你道歉,我给你揉揉总行了吧?”黎钊方寸大乱,向来顽劣的他何时哄过女孩子?

黎月终于抬起了头,一张小脸已经红彤彤的涨成个朱砂馒头。她哭着哭着,哭出来一个鼻涕泡,鼻涕泡一破,倒把自己逗乐了。

黎月使劲吸了吸鼻子,问:“殿下,您不嫌月儿是个不祥之人吗?”

“什么详不详的,都是狗屁,本太子才不信这些呢!”

“……”黎月讪讪道:“如此粗鄙之言,倒不应该是殿下该说的。”

“……”堂堂太子居然被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屁孩教育了。

太子钊耐着性子问:“你叫月儿?大名是什么?如今几岁了?”

“回殿下,我叫黎月,两月前刚过了七岁生辰。”

“黎月……”太子钊抹抹她的小脸:“我叫黎钊,大你三年,以后你就叫哥哥,别跟外头那帮人一样,天天殿下殿下的,听的本殿下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不敢……”黎月又低下头:“您是王后的孩子,若是被王上和王后听见,会不高兴的。”

“你怕什么?父王母后最听我的话了。你放心,只要我说一声没人会训诫你的。”黎钊捏捏黎月的脸蛋:“来,叫声哥哥听听。”

“哥……,殿下,我还是不敢……”

“算了算了。”太子钊拉起黎月的小手:“走,我带你找母后去,让她在太子宫给你安排个住所,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这破地方哪里是人住的?”

“我没有什么同胞兄弟,那些别的公子王姬也不过只是一个劲的奉承,大多都是为了讨好我母后罢了,烦的紧……从今以后我便当你做嫡亲的妹妹,谁敢欺负你自有哥哥替你出头!”

黎月从不敢想,只那一个寻常的下午,她的人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这才敢大大方方的看这个从天而降的保护神,这人背着光,只让人觉得身上自镀了一层光辉,不像是太阳的,像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太子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记忆错乱,怜惜起了前世跟在自己身后那个小鬼王罢了,可这些他是想不起来的。只说:“谁知道?大概看你顺了眼吧,只不过以后别总哭,看起来怪傻的……”

黎月心已飘飘进了温糖里,她重重地应了一声:“诺。”

后来,宫里人都知道,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突然多了个妹妹,并且太子从此也不捣蛋了,成天就围着妹妹转。他发现妹妹喜欢跳舞,第二天就请了宫里最好的舞师去找妹妹。他若觉得妹妹多看了一眼旁人的首饰,第二天他必定找来满筐满盆的珠宝送给妹妹。

总之若是他妹妹开了口,不论什么宝贝他都奉上。不过极度自卑的黎月惟恐她的太子哥哥对她太好,惟恐这本不该她得的福分提前被自己用光,哪里还敢求什么?

时间一晃,两个孩子便都长大了。

承蒙几年细心照顾,黎月再不是那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反而成了众王姬里生得最美的那个。可能是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也可能是太子整日对他父亲软磨硬泡,终于,黎王对这个女儿也偶尔有了笑模样。

但是,黎月最怕的,还是黎王。

她从骨子里带来的自卑使得她无论在哪都是小心翼翼。太子钊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办法,只怪自己没有早几年遇到她。同情也好,可怜也好,心疼也好,如今他只想把黎月好好宠着。

旁人若问他,他便说:“阖宫上下没一个瞧得起她的,可她又何其无辜?若连我都不护着她,她这辈子岂非完了?”

黎钊真心实意对妹妹,黎月心里也念着这个哥哥的好。几年下来,黎钊发现这个妹妹很有意思,他自己所看之书、所学之技皆是与保家卫国相关,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这总归是太子必须学的。他以为黎月本不该喜欢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谁知她却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仔细学着、听着。

黎钊以为大概是妹妹天性如此,直到后来才知道,她的妹妹不过是想着所学能有朝一日为兄分忧。

太子钊十六岁开始便跟着朝中大将临阵杀敌。黎钊骁勇善战,又极为聪明,很快便名声大噪,极受百姓爱戴。世人都以他们的太子为神,但唯有黎月知道,他的哥哥并不喜欢杀人。

他说:“我生性不是嗜血之人,但这千斤的担子落到我身上我却不能不扛。若我能选,管他神仙妖鬼、荣华富贵,通通都是虚的。我只求快意山水,潇洒舒坦地做个义士罢了。”

黎钊自然没得选择,身为太子,免不得保家卫国,周旋于商黎之间,以求天下太平。他在外征战,黎月便在内为王后出谋划策,以保证中宫安定,更保证黎钊没有后顾之忧。

小小年纪,满是心思,很是艰难。又是两年,黎月十五岁,该举行及笄礼了。

向来女子及笄礼是大事,多半是要当天由父亲自上簪,以此来证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可以让媒人上门说亲事了。

王姬们的及笄礼向来都是交由王后操办的。王后向来会做好人,表面上温婉贤良、端庄可亲,实则为家族和儿子满心计谋打算,不该插手的绝不管。黎月在她身边呆的久了自然心里清楚,王后肯答应养着她,不过是打算以后利用她交好外臣替太子铺路罢了。

看得清楚却情愿装糊涂,她想着若如此便能帮到兄长,也心甘情愿。

王后睁一眼闭一眼,旁人便愈加放肆。黎月身上总是有伤,或是沸水烫伤,或是戒条抽伤。她自知不能总事事让哥哥给自己出头,便一直隐忍,直到伤口溃烂才敢偷偷去宫里药局偷药——这些事黎钊总是在她瞒不住了才会知晓。

寒冬腊月,黎国大军正拖着一身疲惫行驶于大雪纷飞中。宝马之上的黎钊隔着盔甲摸了摸胸口处的硬物,又想起还在宫里等待自己的妹妹,忍不住勾起宠溺的笑。

一个的年轻士兵笑问:“殿下这是想起哪位佳人?”

一旁人道:“还用说?哪里是哪位佳人,咱们殿下一定是又想自家妹妹了吧?”

黎钊笑说:“一个个的仗着刚立了军功就敢没大没小,还敢开王姬玩笑?当心本殿下回去治你们的罪。”

士兵明白黎钊只是说说,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殿下饶命,可不是我们开王姬的玩笑,营中数万兄弟们哪个不想一睹王姬芳容?更有胆子大的,还想着回去就跟殿下您提亲呢。”

黎钊甩着马鞭轻飘飘抽了一下那士兵:“哪个不要命的给我指出来,胆大包天!本殿下的妹妹岂是你们这群粗人可以觊觎的?一个个的给我把嘴闭紧了,回头敢吓到王姬有你们受的。”黎钊道:“'后面的都精神点!务必天黑之前赶回京都。”

“诺。”

正说着玩笑,前方树上便落了一个物什掉进雪地里。

黎钊以为是什么暗器,急忙挥手止住大军前进步伐。“去看看是什么。”

“诺。”士兵下马小跑向前,扒开雪堆,捧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灰鸟。

“殿下!殿下,奇了,寒冬腊月里居然有只被冻僵的鸟!”

“给我瞧瞧。”黎钊接过小家伙,小心翼翼呵了一口暖气:“想必是鸟群南飞时落了单,只是怎么能活到现在?莫非早就死了?”

黎钊双眼瞪了溜圆,想看看这小家伙是死是活,又给它喝了口暖气。

吃了数月干粮的士兵如今见了小灰鸟就像见了一碗香喷喷的肉脍:“殿下,这小东西估计一入冬就被冻死了,要不您赏给小人,小人这就回去给它烤了,说不定还能挺香呢。”

“就知道吃,”黎钊瞥了一眼那士兵:“等回京都什么吃食没有,瞧你那点出息。”

话音刚落,掌上的小灰鸟突然伸了一下僵硬的爪子,然后又缓缓睁了眼,很是茫然。

黎钊与小灰鸟大眼瞪小眼,惊道:“这小东西居然真活着!”

小灰鸟支愣起娇弱的脖子,然后又妄想扑棱一下翅膀,可惜没有扑动,小鸟又把头缩了回去,蹭了蹭黎钊的手指,颇为依恋。

黎钊轻轻摸了摸小灰鸟的小脑袋,“这傻鸟倒是不怕人,也罢,今日也算你我有缘,那我便带你回去,等你养好了要是愿意留下,以后也好给那丫头做个伴。”

黎钊把小灰鸟轻轻揣入怀中,大手一挥,大军继续奔腾而起,向着京都蜿蜒千里。

及笄礼日,夫人美人王姬们都在大殿下面跪坐着,唯有黎月孤零零地站在殿中央,很是窘迫。

因为她的父王久也没来,黎王差人来报,说政事繁重,便不来了。

这还是众王姬里第一个没有黎王在场的及笄礼,黎月都能想象到她即将成为宫中笑柄。

谁让她天生克死娘亲,注定是个不受待见的天煞孤星呢。如今连黎王都不愿做足这表面功夫,她这一生活的还真是荒唐。

最后,王后顾及黎月毕竟是中宫的人,也不好太失面子,这才不情不愿打着圆场:“既然王上忙于政务,那这礼便就算是成了吧。”

黎月暗地里用力掐着手心,终于挤出一张笑脸:“诺,今日劳母后费心了。”

殿里那些女人一个个掩面讥笑,黎月即使不想听不想看,可却闭不了五感,平不了心绪。

她的眼眶终究还是湿润,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

黎月终究还是对她的父亲失望透了。

如今只盼着这些人能赶快顺了心离去,千万别再见她难堪一面。

“等等!”从殿外传来了青年沙哑的声音,接着,众人便见一个身着铁甲,风尘仆仆的男人掀开棉帘而入——正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哥哥……”黎月低声呢喃,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黎钊已经成年,褪去幼年青涩,那意气风发,坚毅刚健的气势混然天成。也许是沙场太苦,或是一路奔波来不及收拾,他的下巴上已经有了泛青一片。

众人皆跪:“拜见太子殿下。”

黎钊朝王后单膝下跪:“一别数月,儿臣未在母后身旁尽孝,还请母后原谅。”

“快起来,你父王不是说战事吃紧,尚需一月,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王后拉住儿子:“可是伤到哪里?还是……”王后以为莫不是打了败仗才回来这么快?

“赢了。”黎钊只两字,但眼中骄傲之气却抑制不住的。

殿里一片欢呼,也不知是不是真情实意,又拜:“恭喜太子殿下,我黎国定国运昌盛,万年不衰……”

王后面带喜色,很是欣慰这个独子的英勇,摩挲着黎钊饱经风霜的脸:“我儿瘦了,眼睛也熬红了……我儿真是好样的,没有给母后丢脸……可去了你父皇那?”

“已派人去禀了,儿子稍后便去。”黎钊目光越过王后,落到那边还在傻愣愣站着的黎月,道:“母后,若父王抽不开身,妹妹的簪礼便由儿子来吧?”

黎后皱着眉头,已是不悦却又不好发作:“这……不合规矩吧?”

“无妨,”太子钊三步并两步来到黎月面前,用冰冷粗糙但还算干净的手背给小丫头抹干净脸,笑说:“傻妹妹,怎么又哭了?”

黎月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高兴。”

太子钊揉揉她的小脑袋,觉得数月不见,自己的妹妹又漂亮了、又长高了:“回来的晚了些,不过还好,赶得上了。”

接着他大手一挥:“来人,行簪礼。”

太子钊小心翼翼将玉簪从侍人手里接过又戴在她妹妹头上,然后才温柔道:“我这便去父王那,晚些再去找你,回去休息休息等着哥哥,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呢。乖,大喜的日子别哭。”

黎月真的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纵使天下人都厌她,不还有一个肯疼她的哥哥吗?

太子钊刚转过身又折了回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活物:“这傻鸟是半路捡的,与我也是有缘,你且好生照顾等我回来。”

黎钊风风火火地去,又风风火火地去,好像就是特地为了给他妹妹争个面子。这一次,殿里再没人敢笑话黎月了。

没了戏看,王后又随自己儿子去见黎王,众人便没有留下来的说法,一个个皮笑肉不笑的离开。

黎月低头瞧那正支愣着脑袋与她对视的小灰鸟,终于万般委屈化为一笑。

她轻点了点小脑袋:“小鸟,你知道吗,被我哥哥捡到可是你的福气呢。”

太子钊胜仗归来,黎王大悦,定了三日后举行宫宴以庆祝。又赏赐了太子宫无尽的金银珠宝,引得旁人羡慕至极。但是太子前路越发顺畅,便越有人眼红。人一旦眼红,便会生出寻机会将高位的人拉下来,踩进泥里的歹毒心思。

黎月将小鸟裹在帕子里又靠近炭盆,小灰鸟的羽毛被烤干,很快就便活蹦乱跳,围着寝殿到处飞。黎月怕小鸟撞了柱子再跌入炭盆,便想着出去找人要个鸟笼子,先关它一会。

当她拎着金丝笼回来,便发现黎钊已经躺在她的榻上睡着了。那个小灰鸟伏在黎钊枕边,很是乖巧。

侍人低声道:“殿下方才来时见您不在,便说在这等等,估计是太累了便睡着了,奴才们也不敢唤。”

黎月把金丝笼递给侍人:“让哥哥睡一会,你们先去备膳,吩咐下去让膳食先温着,等哥哥醒了再传。”

“诺。”

黎月小心翼翼凑过去,席地而坐靠在榻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黎钊的睡颜。

小灰鸟蹦了几下,黎月怕它吵了黎钊,便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嘘,别吵。”

那小灰鸟仿佛能听得懂人话,果然又老实下来。黎月欣慰摸摸它的小翅膀,又捏了一块糕点揉成渣在手心里,捧到小灰鸟嘴边。

小灰鸟迟疑一下,还是伸出长嘴,将糕饼渣吃了个干净。

没有外人在时,黎月便会卸下所有的小心翼翼,才真正的像个有血有肉的人。黎钊回了宫,她便有了主心骨,终于舍得放下所有心绪,只一心一意做个被宠爱的小妹妹。

寝殿里只剩下黎钊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她也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渐渐睡去。小灰鸟左看看右看看,可能觉得无聊,也安安静静地伏在一边假寐。

天色渐黑,黎钊才悠悠转醒。许久没有睡得这么畅快了。他睁眼朦胧之际,好像依稀看到榻边站着一个黑袍人影。但等他再睁开眼,榻边除了睡得鼾香的妹妹,哪里有别人?

黎钊心想,大概是自己真的太累了。

小灰鸟等到黑影彻底消失才敢战战兢兢动了一下,然后它扑着翅膀,想告诉黎钊刚刚有个人来过,可它又不能说人话,只会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一声出去,本睡得浅的黎月便也醒了。黎钊无奈地在鸟头上弹了一下:“傻鸟,乱叫什么?”

小灰鸟闭了嘴,很是委屈。

“哥哥醒了?”黎月揉揉眼睛,转头看了看殿外:“怎么天都黑了?哥哥饿了没有?可要传膳?”

黎钊伸个懒腰:“饿!你哥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黎月兴冲冲地提着裙子奔到殿门口:“来人,传膳。”又奔回去扑到太子钊身上,太子钊便顺势抱着她转了一圈再放在地上:“哥哥一去数月,可有忘了妹妹?”

太子钊轻轻捏了一下黎月鼻梁:“你这小丫头,自己哥哥出生入死才回来,不问我累不累,苦不苦,倒来问我是不是忘了你,好没良心!”

黎月仿佛这才想起来这话,然后恍然大悟地问“那哥哥累不累?苦不苦?”

黎钊撇撇嘴,“我说了你才问,这般不诚心,也罢,你这及笄的礼物可没了……”

“别啊,方才不是哄哥哥开心嘛,”黎月抱着哥哥的胳膊撒娇:“好哥哥,快把礼物给我吧,我等了一天了。”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你不是在等我。”黎钊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然后从手心里掉出来一个穗子。“给,看看喜欢吗?”

“呀,好漂亮的玉玦!”饶是见惯了珠宝,这样白璧无瑕的玉也让她眼前一亮。“谢谢哥哥。”

“这就开心了?还有呢!”黎钊在袖里左掏又掏,掏出来了一个四不像的小东西。“这倒算此战收获的意外之物,看着稀奇,就想着给你玩玩。”

小灰鸟蹭的飞了过来就要往那东西上撞,被黎钊一巴掌拍到一边。黎月接过,仔细翻看了一下,问:“这是个……日晷?长得好奇怪。”

黎钊:“它是有名字的,叫轮回晷。”黎钊又说:“别看这小玩意长得奇怪,倒是个宝物。我还听人说若这东西遇到有缘人,它能让其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就拿着玩吧。”

小灰鸟再次撞上来,又被黎钊无情制止在半空中:“傻鸟?是要抢东西怎么着?没你份儿,一边玩去。”

小灰鸟气呼呼地钻回枕头缝里,找了个隐蔽位置眼睁睁看着黎钊把那轮回晷挂在黎月脖子上。

黎月眨巴眨巴眼,问:“轮回晷?轮回……哥哥,世上真有轮回之说吗?”

黎钊长腿一跨,颇没形象地坐在垫上:“那谁说得准,要不然等你哥哥哪天倒霉,死在了战场上,再去地府逛一圈,回来再告诉你有没有轮回?”

“呸呸呸!说了几句又不正经的。”黎月瞪他一眼:“哥哥若是死了,那我便自刎以随,大不了来世我再做你妹妹。”

黎钊笑道:“说我不正经?你就正经了?你放心,我要是走了肯定把你带走,你这么可爱,哥哥哪里舍得你?”

黎月煞有其事道:“那便说定了,你若敢先走,我定以死相随,然后入了轮回再与你做兄妹。”

“对自己这么狠?好好好,那可说定了啊。”黎钊也许没想到,此时的一句玩笑话,竟成了他妹妹近三千年的执念。

刚开过玩笑,便有侍人端着一盘盘的膳食进殿:“拜见太子,拜见王姬。”

黎钊转瞬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太子:“起来吧。”

等侍人布好菜、上了桌,那小灰鸟又冒出头来。它在黎钊脑袋上转了一圈,可能还记刚才被打之仇,最后落在黎月的桌上。

黎月笑说:“哥哥,小鸟好像是怕你。”

黎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早把打了鸟俩巴掌的事忘在脑后:“傻鸟,不看是谁救你回来的,就知道挨着人家姑娘,该不会是只公的吧?”

黎月见那鸟头也不抬,一个劲低头抢她的肉吃,问道:“哥哥,鸟也吃肉吗?我以为是鹰啊雕啊才吃肉的……它不会吃人吧?”

闻言,那鸟一顿,立马求生欲极强地转向肉旁的绿菜啃,不过远没有刚才吃肉时吃的香。

“这小东西怎么会吃人?”黎钊抿了一口烈酒:“你且当个伴儿养养,它爱吃什么就喂什么,等明天开了春就放了它,一冬天而已,长不了多大。”

黎月才不管傻鸟爱吃什么,如今她眼里只有哥哥一人。晚膳毕,黎月正与太子钊细细禀报这段时间宫里大事小事,又有侍人来抬了一箱物什。

侍人:“秉殿下,刚从朝歌赏了不少宝物下来,王上命奴才挑了好的给您和王后送来。”

黎钊不冷不热道:“知道了,放下吧。”

侍人:“诺。”

黎月见太子钊好像不大高兴,便问:“哥哥,从朝歌来的……是有何不妥吗?”

太子钊叹了口气,面色沉重道:“若是前几年倒罢了,可自从帝辛宫里来了个妲己,他便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骁勇帝王了。帝辛如今越发荒淫,宠信奸佞,大商怕是早晚要毁在他手中。”

“这我倒也略有耳闻,听说最近他受妖妃和费仲挑唆,残杀姜皇后不说,还擒了西伯侯?炮烙之刑……只听听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黎月顿了一下,道:“难道哥哥是怕有一日帝辛也会对黎国出手吗?”

黎钊点点头:“帝辛器重黎国,倒不至于。我只忧虑,黎国向来依附大商,若帝辛再不知悔改,真有人意图反叛,那他们定会先拿黎国开刀,届时,上下这几万百姓的性命,就都被人捏在手里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有人能让帝辛改邪归正便好了。”黎月心想,若实在没办法,她便为了哥哥去好好劝劝帝辛也未尝不可。

想着想着,就开了口:“哥哥,你觉得月儿姿色如何,可还算看的过去?”

为国而忧的黎钊没细想她的意思,只笑道:“我的妹妹自然是天下最美的。傻丫头,真不知道以后谁会有福气娶了你。”黎钊揉揉她的头发,道:“你若有了良人,哥哥一定亲自送你出嫁。”他顿了一下,截然道:“除了公子彻不行。”

黎月惊了一下,“你怎知公子彻?”

黎钊敲了一下她的头:“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去年秋宴上便和他眉目传情,真当你哥哥眼眶里塞得是俩灯笼?”

黎月几乎要跳起来:“你一早就看出来了?”

“当然,寻思给你留着面子,但你这臭丫头倒是一点不含糊。”黎钊白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哥哥也不是偏要与你作对,可那燕彻是燕美人的侄子,燕美人又跟湘夫人交好,但湘夫人和母后向来不对付,你好歹住在太子宫,你真以为那燕彻对你没有歹意?”

黎月张了张嘴,已被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半天才道:“我原以为是你不知宫中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怎得知道这么多?”

“你哥哥是不屑于宫中争斗,又不是傻。”黎钊把黎月拉到身边坐着:“以后你离公子彻远点,再过一年半载,我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夫婿。”

黎月垮了脸,“哥哥,燕彻便算了,也不用帮我找什么夫婿……我是想说,你觉得我可比得过那妲己?”

小灰鸟又悄摸摸地不知从哪钻出来,在殿里乱飞,像是听懂人言在打量黎月容貌。

黎钊:“啊?”他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了妲己身上。

“……啊什么,比不上就比不上呗,这么大反应做什么?”黎月的自尊心被伤到了。

黎钊呆呆愣愣:“不,不是,我又没见过妲己……你,你什么意思?”

黎月抛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我是想说,若局势严峻,自然不能让黎国处于水深火热中。我便不嫁人了,哥哥,你去求父皇把我献给帝辛吧……”

黎钊几乎是愣了半天才明白这小妮子胡说了什么。

“什么?黎月你给我再说一遍!”黎钊抄起手边上的玉如意就要打,吓得黎月起身就跑,连空中的小灰鸟也被吓得喳喳叫。

“哥,哥你冷静点,我这也是为黎国好……”

黎钊寻摸半天,一个软垫飞了过去正巧砸中了傻鸟:“方才刚与你说过帝辛荒淫无道,你再跟我说一遍,你要嫁他?你可知他都六十多了,比你爹都老!”

黎月围着柱子跑:“我的意思是,万一我得了那帝辛宠幸,届时顺水推舟劝谏他仁政治国,那黎国上下不就有救了吗?”

黎钊毫不留情怼了回去:“宠幸个屁!你自己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长那样?没等到朝歌你小命就让人害没了!我看我倒不如先砸死你算了!”

黎月伸着脖子反驳:“你方才还说我天下第一美呢……哥我错了,你把鼎放下,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黎钊伸脖子喊:“你美个屁!好好说你个头!”

黎月:“……”

小灰鸟:“……”

自上次二人一鸟在殿里老鹰捉小鸡以后,这三日黎月几乎是躲着她哥走。她很不懂,这男人平常温言软语,发起火来怎么这么凶残!

所以她决定,今晚的夜宴便不去了,左右也没人乐意看她……而那公子彻,不见便不见吧。

即使她很舍不得。

小灰鸟最近很老实,没事就喜欢往她身边凑,有时睡得朦胧还会感觉到那小鸟在她胸口上蹦,此时的黎月尚且不太懂男女之事,丝毫不知自己被小灰鸟占了便宜。

小灰鸟挺亲人,总喜欢在她睡着以后偷偷用小小的喙轻啄她的眼皮,不疼不痒,像是撒娇。黎月心想,大概小灰鸟是真的很亲昵她吧。

她在殿里只顾着逗鸟,殊不知黎钊已经为了她伤透脑筋。

“什么?你说王姬如何不适?哪里不适?”黎钊跪坐在桌前,松散头发,不修边幅,一派邋遢样:“明明前儿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王后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刚给你束好了发你这一动又散了!”

黎钊挺直了背,言语中带着娇气:“母后,儿臣后背伤还没好呢,你这一巴掌下去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也算香算玉了?”王后剜了他一眼,沉声问:“王姬到底生了什么病,不得隐瞒。”

侍人瑟缩如实道:“王姬并未生病,此刻正在寝殿逗鸟呢……”

王后:“你听听,都是你惯的,如今说谎的本事倒是厉害了。”

黎钊没心没肺地笑笑:“无恙便好,无恙便好。”

王后又戳戳儿子的头:“你赶紧把你那胡子给我弄干净,小小年纪倒是比你父王还不在乎自己的样子,你说哪家女儿能看得上你?你父王像你这么大都娶了两个妃子了,就你自己不着急,成天围着那月丫头转……”

“是是是,儿子这就剃干净,这就去看姑娘……”黎钊扯了扯嘴角,想说自己对哪个姑娘都没兴趣,看了看铜镜里为自己束发的王后,又决定还是闭嘴吧。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极尽奢靡。黎钊几盏烈酒接连下肚,即使面色如常,眼睛却有些花。

恍惚之间,视野里好像又有个黑袍人影一闪而过。

夜半,黎月睡得正香就被娇奴叫了起来。娇奴是黎钊特意给她选的,是太子宫里最忠心的侍人。

娇奴:“主子快醒醒,太子殿下出事了!”

“……嗯?谁?”黎月的睡意几乎是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什么?哥哥怎么了?”

娇奴已经犯了鼻音:“奴才刚听人说,夜宴之上载歌载舞,本来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可是湘夫人不知道和王上说了什么,王上脸色大变。后来不知道公子彻又带了什么人上殿,王上登时便发了火,直接把太子扣下了。”

黎月心里凉了半截:“扣下了?为什么?”

娇奴摇摇头:“王上派人封锁了消息,奴才打探不出来,这才连忙来找主子。”

“王后呢?王后没拦着吗?”

娇奴摇摇头:“岂止王后,整个中宫都被王上抓起来了,如今不知何事,只怕王后也自身难保。”

黎月缓了好一会,才说:“更衣,更衣,我要去大殿。对了,你马上派人出宫找向老将军,他是王后生父,又有战功又是老臣,父王没理由不给他几分面子。对了,哥哥的亲信呢?卫将军何在?”

“卫将军等人在殿上一同被扣下,奴才打听不出来。”

黎月呼了口气,道:“通知哥哥剩下的部下,如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任何出格的事都会被人诽以罪名,切记,让他们先保全自身。我先去大殿拖延时间,务必要拖到向老将军入宫才好。”

她慌忙下床,却由于腿没缓过来,直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是她第一次对下人发了火:“什么时候了你别扶我了快去啊!”

黎月带着娇奴,连头发也来不及梳便匆匆赶往大殿。未至,便有侍人来拦:“王姬还是莫要去了,王上勃然大怒,嘱咐了不见任何人。”

黎月问:“那太子殿下呢?殿下如何了?”

侍人犹豫道:“太子……太子已被压入地牢,就连王后也被软禁在宫里了。”

黎月倒退了好几步,险些站不住。“地牢?怎么会这样……”宫中地牢,向来有进无出……她发了疯般跑向正殿,边跑边嚷:“父王,父王,求您见我一面吧,父王……”

殿前两边护卫亮出长矛:“王姬请回,王上吩咐不见任何人。”

黎月便在殿前跪着,不管大雪夜里的地有多冷,她只顾着朝里面磕头:“父王,求您见我一面,我不知道太子殿下犯了什么错,但请您看在他为黎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饶过他吧,父王……”

不过几下,她的额头便洇出了血。

喊了半晌,直到她的嗓子哭哑了,手脚冻得僵硬了,向老将军才步履蹒跚而来。黎月拽着向老将军的前袍哭诉:“将军,如今哥哥被囚,母后也被禁足,月儿实在无能施救,恳请将军定要求求父王扰了他们吧。”

向老将军满头白发,一生沙场征战作下的毛病更是让他晚年病痛缠身。他吃力的搀扶起黎月:“好孩子,好孩子,不枉太子疼你一场。孩子,你先回去,这里交给老臣……”

满心忐忑的黎月在太子宫守了两天,她的哥哥依旧没有回来。太子宫里三层外三层被兵围着,一丝消息也透不进来。最后黎月无奈地看了看小灰鸟,她说:“小鸟,你若能听懂我说话,能不能帮我出去看看哥哥怎么样了?”

小飞鸟原地蹦了两下,转了个圈,飞出了殿外。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小鸟回来,等来的却是王后的死对头——湘夫人。

黎月朝湘夫人大礼参拜:“月儿拜见夫人。”

湘夫人高高在上,朝着跪伏在地的黎月嗤笑道:“从前仗着有人护你,你何时如此大礼对过本夫人?如今黎钊再不是太子,你倒学会择木而栖了?”

黎月:“夫人这是何意?什么叫不是太子?”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湘夫人明知故问的语气极其得意:“也是,你现在的靠山都倒了,谁还会管你呢?你的消息自然是不灵通的。”她蹲下身子,与黎月平齐,然后捏起她的下巴:“那我便好心告诉你,你的好哥哥,其实并不是王上的血脉,他不过是王后为了固宠不知从哪抱来的孽种罢了。”

“不可能。”黎月推开湘夫人:“我哥哥金尊玉贵,天生的帝王之相,怎么可能不是王室血脉,一定是你们肆意陷害!父王不会相信的,他明明对哥哥那么看重……”

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扇得黎月一阵耳鸣。

“帝王之相?他也配?王上不过是疼爱自己的儿子,现在那个孽种身世浮白,又何德何能得到王上青睐?如今人证俱在,向氏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湘夫人看着黎月失了神的样子,再次丢出一把刀子:“若仅仅冒充王室倒罢了,可惜你那好哥哥胆大包天,居然通敌卖国妄图谋逆,渍渍渍,你说王上岂能容他?”

“通敌卖国?谋逆?”黎月冷笑一声:“我哥哥胜仗归来,何来通敌一说?其中定是有人蓄意加害,待父王查明真相,定会还我哥哥一个清白!”

“晚了,王上信了。你自以为把向老将军请出来就有用?可惜这样大的罪名,谁敢担着?王上已经下旨赐死黎钊一干人等,即刻行刑。”湘夫人叹了口气,“我不妨再与你说,你可知,那证据是谁找来的?”

“是公子彻……你那小相好”湘夫人阴狠狠笑着:“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以为能得了几分真心?真是痴人说梦。”

黎月已是失神落魄,全然不知湘夫人在那顾自说些什么。

湘夫人道:“趁着天未亮,还是快些去看你那哥哥吧,黎钊……怕是再见不到初升日头了。”

直到湘夫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娇奴才敢摇醒呆滞的黎月:“主子,这可怎么办?”

“如今连向氏一族也要放弃哥哥了吗?”黎月后知后觉,发了疯般地跌跌撞撞奔去地牢。而殊不知,此时那毒酒已经摆在了黎钊面前。

公子彻正带着侍人,对太子道:“殿下,您也别怪我,我也不过是各司其主而已。不过您放心,虽然王上对您伤透了心,却还是允您个全尸。湘夫人求了王上许久,终于让王上答应:您的身后事,还是按照太子礼制操办,您的尸身还是会葬在王陵里。”

黎钊披头散发,眼睛里已经没有的往日的神采。一昔之间,从神坛跌下泥潭,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风中之烛的老人。他冷笑了一声:“通敌卖国……多大的一顶帽子啊!我倒是该好好谢谢湘夫人和燕美人了。”他顿了顿,道:“往后,我母后和月儿对你们再构不成什么威胁,放过她们吧。”

公子彻皮笑肉不笑:“殿下这是哪里话?这一切都是王上的决定,怎能说让我等放过,这种话可不是折煞我等?”

黎钊不想看他那副小人嘴脸:“她对你是真心的……别伤害她。”

燕彻几乎停了好久,道:“只要她愿意,我可保证护她无虞。”

黎钊轻轻笑了:“那便好。”

他缓缓拿起那装了毒酒的青铜爵,望了望头顶那小小的窗口,叹道:“此生未免仓促,但若黎国从此太平,我便也瞑目了。”

酒未及唇边,便听地牢口传来的声音:“不要,不要啊哥哥!”

黎月堪堪赶到,与那门口拦着的护卫还纠缠许久。“放我进去,我求求你们……让我见他一面,我求你们了……”

燕彻忙过去呵斥黎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

黎月哭的梨花带雨,直接拽着燕彻的衣袖跪了下去:“不要,不要杀我哥哥,我求你了……燕彻,你就看在他从未与你燕家为敌的份上,放过他吧,好不好?”

燕彻揽着她的双肩:“你要清楚,这是王上的命令,是他冒充太子在先,通敌卖国在后……”

“卖哪门子的国!哥哥明明打了胜仗,他是黎国的大英雄,你们凭什么这般栽赃嫁祸?”

小灰鸟及时出现,朝着燕彻的眼睛就开啄,黎月趁其不备,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直接挣脱了他的束缚,然后飞快冲到了地牢里。

燕彻乱袖拂开小灰鸟:“快把王姬拦住!”

黎月人长得娇小,此时就像一只滑不溜手的老鼠,几下弯折便朝着黎钊扑了过去。

黎钊也是急了:“你来这做什么?快些回去!”

黎月拽着哥哥就不撒手:“我不,我不走,哥哥,我不要让他们伤你,你不许离开我……”

黎钊:“黎月!如今哥哥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黎月哭得如疯如魔,“我不要听,我就要哥哥,我只要你活着…哥哥你说过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的,我现在就要你活着…”

“黎月!”黎钊对燕彻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拉出去!”

地牢里只剩下黎月的挣扎与哭喊,但是她那里扭得过几个大男人,很快就被牢牢地控制在一旁。

“燕彻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别杀他。”黎月完全不顾王姬身份,只朝着燕彻哭喊,额头的血痂再度破裂,洇红了肮脏的地面。

燕彻道:“殿下,再拖下去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黎钊眼中泛着泪,他实在太舍不得那个为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丫头了……

“好……”他垂下眼眸,吐了一口浊气,终于将那毒酒一饮而尽。

“哥,哥,不要啊……”

青铜爵落地,一代枭雄未等冉起便就此陨落。

他死的冤枉,死的令人不齿。

没有战死沙场,他死在了后宫肮脏晦暗的女人争斗里。

所有人几乎是一瞬间都离开了,最后只剩燕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月,也消失在地牢廊道口了。

小灰鸟原地踌躇一圈,终于桀桀嘶鸣一声,展翅从小窗口飞了出去。

黎月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了爬了过去,又是怎么把那奄奄一息的人抱在怀里。

黎月伸手抹了一下黎钊脸上刚被吐出来的黑血,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砸在黎钊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救不了你,我怎么这么没用…哥哥,哥哥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你为什么骗我啊……哥哥,你告诉我,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妹妹的……”

黎钊艰难地抬起手,缓缓蹭掉小丫头脸上的泪渍:“妹妹,别哭……傻丫头,从来不听哥哥的话,哥哥不是说过吗,别让你的眼泪掉在地上,别让它变得不值……”

“哥哥,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

“我一个人在这宫里活不下去的……”

黎月忽然停止了抽泣,她猛地拽下脖子上的红绳。“轮回晷,对,轮回晷……哥哥,你不是说它是宝物吗?它一定可以救你的对不对?哥哥你教我,你快我教怎么救你。”

她双手捧着轮回晷,对它乞求:“我求求你,你若是能听得见我说话你便显显灵吧,救救我哥哥吧……”

黎钊覆住黎月的手,手上有丝血珠沾到了轮回晷上,转瞬不见:

“别白费力气了,傻丫头,本来就是哄你玩的,怎么什么都信啊?”黎钊又涌了一大口血,:“傻妹妹,哥哥不能再陪你了,往后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我不要,没有哥哥我活不下去的。哥哥,你忘了吗,我们有约定,你等等我,我去找你一起入轮回,来世我还要做你妹妹呢。”

“不”黎钊摇摇头,缓了口气:“活下去,永远的活下去,即使再痛苦……咳咳,妹妹,最后听哥哥一次,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听话,别让我带着气走”

“妹妹,来世,等哥哥来找你……”

“……”

黎月眼看着盖在她小手上的大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

轮回晷终究没有显灵。

他的哥哥还是死掉了。

“哥哥……”

黎钊的魂魄立于一丈外,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那傻丫头抱在怀里,他却无能无力。黎钊痛苦地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将视线投落在黎月身后那黑袍人身上。

黎钊轻问:“兄台可是冥府无常?”

黑袍人怔了一瞬,缓缓点了点头。

黎钊无奈笑道:“原来这世上真有冥府一说,既然有冥府,那么便是真有轮回了。兄台是来向我索命的?”

黑袍人又不出声了。

黎钊就当他是默认了。他蹲下来,用虚无的手掌摸了摸黎月的发:“妹妹,哥哥要走了,但你要好好的活,要开开心心的活,别听那些天煞孤星的混话,也别理会那些不堪之人。你就是我黎钊最好的妹妹,月儿,哥哥先走一步,等你轮回到下一世,等着哥哥再来找你。”

黎钊站起来,最后缓缓退远些,朝着黑袍人说:“兄台,烦请引路吧。”

藏匿于黑袍下的嵬从头至尾一句话未敢多说,也一步未敢更近。既然被错认鬼差,他便只好将错就错,护送他这一世最后的一段路。

嵬离去时,转头看了一眼黎月,将她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黎月颤抖着抚摸着那一张脸,眼看着怀里的人再没有生气。

“哥哥你怎么了?你是,你是睡着了吧?”

黎月把下巴靠在他的额头。

“对,对,你只是睡着了,你最近太累了,那,那你睡吧,妹妹在这守着你……”

黎月抱着黎钊的尸体,呆楞地自我欺骗:“哥哥,等一会天亮了,我就叫你起来……你还没教我认全字呢,你还没看我为你排的舞呢……哥哥,我还没跟你说,舞师昨日还夸我跳得好,等一会,等一会你睁开眼睛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天亮了。

地牢内外冷得要命,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黎月认命了。

本来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又在冰冷的地牢里哭了半宿,从那以后她便坐下了畏寒的病。

那一夜,太子宫及太子旧部,不知死了多少人。

死掉的,还有黎月对这个王宫最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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