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莲蓬

温宁连忙噤声。在划桨行船的水流声中, 魏无羡头痛欲裂地睁开双眼。

　　 他只是觉得周围的环境闭塞，胳膊都蜷缩在一起，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蓝阮的肩上，置身之地也不再是莲花坞，半晌都没搞清楚状况，看到另一边的蓝忘机，他有点儿明白，迷迷糊糊之间总觉得自己睡在墙角里是因为什么。果然是蓝忘机挤得。

　　 他恍然想起自己气昏之前发生了什么，脸上登时一阵惨不忍睹的神色变幻, 倏地坐了起来。蓝阮和蓝忘机都去扶他，魏无羡却耳鸣还未消退, 胸膛里也堵着一股血腥之气, 难受极了。

　　 他担心自己一口血喷出来，两边却都是人喷到了他们身上就不好了。于是他摆了摆手，身侧到一边, 扶着船舷忍了一阵。

　　 蓝阮知道他这会儿不好受，拍了拍他的后背，又一股温和的细细灵流输送入他体内。

　　等忍过了喉咙间那阵铁锈味, 魏无羡才回过头来, 示意蓝阮可以停下来了。静坐片刻，他终于试探地开口了。魏婴（无羡）“我们，怎么出来的？”

　　温宁神色立刻紧张起来, 定住了船桨。蓝阮也看向了蓝忘机，蓝忘机十分淡然，只字不提温宁说的事情，也没有撒谎编个说辞，只简单道：蓝湛（忘机）“打过一场。”

　　魏无羡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心口，似乎想揉散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半晌，不吐不快般地吁道：魏婴（无羡）“我就知道江澄没那么容易放咱们走的。这个混小子……真是不可理喻！”

　　蓝阮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魏无羡以为她还在介怀刚才江澄口不择言说过的话。斟酌片刻道：魏婴（无羡）“阿阮，蓝湛，江澄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这小子从小就这幅德性，一生气说话就口不择言，特别难听，什么风度教养通通不管不顾。只要能教人不痛快，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骂得出来。这么多年他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说着你们两个字，可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蓝阮，生怕蓝阮看不出来他这话是宽慰她的，也生怕蓝忘机看不出来，这话是独独用来宽慰她的。

　　　魏无羡本来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蓝阮就算生气，也多少会碍于面子给他一声回应。可是蓝阮的表情始终十分复杂。要是假装听不到还好，他还能当做是她闹了脾气，可是她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又扭过了头去。

　　　看来对于江澄说过的话，阿阮比想象中的还要介怀。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的。蓝阮一向说骂人不揭短，就像金光瑶的短是他的身世，蓝阮最不愿意听别人说起的话也正是江澄方才口不择言脱口而出的话。

　　她对自己的内心多有抵触，甚至心生厌恶。一直以假装看不见，听不到的方式欺骗自己。如今被江澄提起，仿佛是揭开她一直以来遮遮掩掩的伤疤一般。让她原本试探性地向外迈出了一步，这下又不知道会缩到什么地方去。

　　他也愈发看不透，他觉得蓝阮对自己是不同的，这无关乎自信，而是当初的承诺让他如此相信着。可是如今看来，他又没有办法确认这个开窍实在是晚的姑娘之前表现的特别，与他想象中的特别究竟是不是相同的。

　　世传夷陵老祖游戏花丛桃色芬芳，就连姑苏蓝氏的小姐也被他勾引的甘愿叛出蓝氏，可是实际上，分明他是被姑苏蓝氏的小姐迷的神不守舍，同她在一起他几乎时时都处于一种手忙脚乱的心情之中，他曾经以为蓝阮这个孩子十分单纯好猜，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什么心情都不吐不快。可是他现在又有些摸不准了，可能那些他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想入非非，自信心过头。

　　魏无羡不知道该对蓝阮说什么好，这个时候他又不想求助于蓝忘机，显得自己好像又莫名其妙的矮了他一头一样。这会儿他本想用自己擅长的插科打诨来蒙混过关，可又怕强行调笑陷入尴尬，卡了一会儿，突兀道：魏婴（无羡）“我们这是在哪儿？”

　　话题转的很生硬，可是好歹算是绕过刚才关于剖丹和江澄那些不痛快的话题了。可是蓝阮依旧不接话，只是看着湖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幸好温宁主动配合道：温宁（琼林）“公子，我们划到莲花湖了。”

　　气氛顿时就缓和了起来，魏无羡放松地笑了笑，魏婴（无羡）“我知道啊，我小时候经常和师姐到这里来玩。”

　　他又是劳累又是晕船， 迷迷糊糊地说完话， 仿佛在船尾看到了江厌离，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着，将刚刚剥好的莲子放在他的手中，他饿了，难过了，都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她的身边撒娇。让师姐做莲藕排骨汤给自己喝。

　　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师姐这样温柔的笑过了。除了没有没有意识的那些年，就连重生的这些日子，他一次都没有，在梦中也没有见过她笑着的模样。

他喃喃道：魏婴（无羡）“师姐。”

　　语未毕，泪先流。加上他那张虚弱惨败的脸，就连蓝阮这个又生魏无羡的气，又生江晚吟的气，又生自己的气，气成河豚的人都觉得自己生闷气有点儿太矫情了。

　　蓝阮（琬琰）“罢了，他丢了的东西，今后都由自己帮他找回来，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今后也都有自己帮他守护。只要今后再也看不到他这幅模样便是了。”

　　看着魏无羡这幅出神的模样，温宁关切道：温宁（琼林）“公子，你怎么了？”

　　魏无羡摇了摇头，甩掉了眼中的泪水：魏婴（无羡）“我饿了。”

　　蓝阮和蓝忘机都是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头一个说饿的人不是蓝阮而是旁的人。

　　蓝阮突然也觉得腹中一阵空虚。自打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他们似乎还没有好好地吃顿饭。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袖口，却发现想来是在云深不知处从来都不需要担心吃不饱的问题，这次下山她竟然连个装吃的的乾坤袋都没拿。

　　魏无羡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周围，湖中莲叶高低错落，亭亭如盖。在掩映的碧伞之中穿行，拨开一片宽大的荷叶，蓦地看见一只又一只饱满的大莲蓬藏在底下，那一刹的心情，仿佛是忽然发现了一笔小小的宝藏。

　　魏无羡笑盈盈地一把摘了五六只莲蓬，一只递给了蓝忘机，一只递给了温宁，自己拿了一只，剩下的都放进了蓝阮的怀里，自己拿着的那只也没有吃，开始专心致志地剥起了莲子。

　　他边剥边感慨道：魏婴（无羡）“来的正是时节啊。阿阮，之前一直都想带你来我们云梦看看，虽然当初说的那些美食是没机会了，但是这莲子还是可以请你吃的。我和你说啊，我们云梦的莲子可甜啦！”

　　他一边剥一边递给蓝阮。一副莲子是他种出来的骄傲模样，正在这时，蓝忘机忽然煞风景道：蓝湛（忘机）“魏婴。”

　　魏婴（无羡）“干嘛啊？”

　　蓝湛（忘机）“这片莲塘可有主人？”

　　魏无羡一脸问心无愧：魏婴（无羡）“当然没有。”

　　当然有。打从魏无羡十一岁起，就常常在云梦的各片湖里里偷莲蓬菱角。原本已洗手不干多年，但眼下要弄点口粮继续赶路，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蓝忘机却淡声道：蓝湛（忘机）“听说这一带的莲塘都是有主的。”

　　“……”

　　魏无羡道：魏婴（无羡）“哈哈哈哈哈哈是吗，这也太可惜了。含光君，你听说的事情真多，我都没听说过呢。那咱们走吧。”

　　既被戳穿，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叫蓝忘机和他一起做这些胡闹的事，堂堂含光君去偷人家的莲蓬吃，怎么听怎么不像话。

　　蓝阮肚子好像是听到了蓝忘机和魏无羡说的话一般，反抗着“咕咕”直叫。

　　她连忙捂住了肚子。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奇怪的很。不说吧，还没有那么饿，但是一听到有到嘴的东西吃不到，那股饿劲儿来了挡也挡不住。

　　蓝忘机默默地将自己手中的莲蓬也放进了蓝阮的怀里，蓝湛（忘机）“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