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剑，没有动，而是六神无主地望向魏无羡那边。他不望还好，一望之下，魏无羡惨白着脸、唇角还沾着鲜血的萎靡模样犹如一记重锤砸中他的心，而蓝阮向来平和，或者说向来没有把旁的任何人放入的双眼，此时竟然真真切切地映着他的影子，伴随着浓烈地怒火， 似乎要将他烧毁，揉碎，捏烂一般让他周身发寒，如坠冰窟。

　　温宁（琼林）“还有修鬼道术法，你以为他为何突然转而要修习鬼道术法，成为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是因为他没有了金丹，根本无法再立足剑道。就是因为这样，实在没有办法。”

　　温宁捡起被江澄慌乱之下扔到地上的剑，又一次递给江澄。温宁（琼林）“你拿着这把剑，去宴厅，去校场，去任何一个地方，叫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来拔这把剑。你看看究竟有没有谁能拔得出来！你就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撒谎！江宗主——你，你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一辈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

　　江澄抓起随便，跌跌撞撞地向着宴客厅的方向奔去。他边跑边吼，整个人状似疯狂。温宁回头，蓝阮魏无羡和蓝忘机三个人已经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了。

　　他连忙跟上，随着三人一起出了莲花坞的大门。到码头一看，来时所乘的那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船只把人送到目的地后都各回各家了，码头前只剩下几只无人看管的老渡船。渡船又长又细，形状仿佛柳叶，可载七八人，两头微微翘起，两只船桨斜搁在船尾。

　　蓝阮怀中倒着魏无羡，本来船的两头重量应该稍微平均一些，蓝忘机和温宁坐在船的另一头刚刚好，可是蓝忘机偏偏要和蓝阮他们挤到一头，把魏无羡挤在中间，胳膊都伸不开也就罢了。

　　主要是温宁窜上船尾，险些稳不住船尾。他失了使劲儿，努力把翘起来的船尾压了下去，接着自觉地抓起船桨，扳了两下桨，渡船平稳地漂出了数丈。不久之后，渡船便顺着江流漂离了码头，靠近江心。

　　蓝阮将丹药塞进魏无羡的嘴里，确认他好好咽下去之后，又拿出帕子细细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掉。

　　蓝忘机也仅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忽然，温宁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温宁（琼林）“蓝、蓝二公子、三小姐。”

　　蓝忘机道：蓝湛（忘机）“何事。”

　　 方才温宁在江澄面前的强硬气势早已无影无踪，他硬着头皮道：温宁（琼林）“请……请你、你们暂时不要告诉魏公子，我把他剖丹的事捅出来了。他很严厉地告诫过我，叫我绝不能说出去。虽说他迟早是要知道的，可我……”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蓝湛（忘机）“你放心。”

　　蓝阮却恍若未闻。温宁继续道：温宁（琼林）“谢谢你当年在金鳞台为我们说话。我一直记得，谢谢······”

　　蓝忘机没有应答。温宁又道：温宁（琼林）“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阿苑。”

　　闻言，蓝忘机和蓝阮纷纷微微抬眸。温宁道：温宁（琼林）“我还以为我们家的人除了我姐姐都死了。真的没想到，阿苑还能活着。他跟我堂哥二十多岁的时候长得真像。”

　　蓝阮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蓝忘机，他沉声道：蓝湛（忘机）“那日，温氏挫骨扬灰，我去乱葬岗欲寻你。发现了阿苑。他在洞里躲太久了，发了高烧。病了一场。”

　　温宁点头道：温宁（琼林）“我知道一定他是生了病。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我和他聊了很久，他一直说你和三小姐的事。”

　　他有点失落地道：温宁（琼林）“以前是说魏公子和三小姐的事……反正从没说过我的。”

　　蓝阮忽然感觉与有荣焉，毕竟她贯穿了阿苑这个故事的始终。

　　蓝忘机道：蓝湛（忘机）“你没告诉他。”

　　温宁道：温宁（琼林）“你说他的身世吗？”

　　他转过身，一边卖力划船，一边道：温宁（琼林）“他现在过得很好。知道太多其他的事，记起来一些太沉重的东西……反而会让他没有像现在这么好。”

　　蓝忘机道：蓝湛（忘机）“迟早要知道的。”

　　温宁怔了怔，道：温宁（琼林）“是的。迟早要知道的。”

　　他望了望天，道：温宁（琼林）“就像魏公子和江宗主。移丹的事，迟早江宗主是要知道的。他总不能真的瞒江宗主一辈子。”

　　夜色寂静，江流沉沉。

　　半晌，一直未曾言语的蓝阮才终于开口道：蓝阮（琬琰）“痛苦吗？”

　　温宁：温宁（琼林）“什么？”

　　蓝阮（琬琰）“剖丹，痛苦吗？”

　　温宁道：温宁（琼林）“三姑娘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吗？想必我说不痛，你也不会相信的。”

　　蓝阮点头，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从未听说过有人亲手将金丹剖出的，这与将心剖出相比，想来更痛。一个是拿出即死，一个是生生地受着，死不成却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金丹被拿出。

　　蓝阮喃喃道：蓝阮（琬琰）“我以为温情姐姐会有方法。”

　　温宁道：温宁（琼林）“上山之前，我姐姐是做了很多麻醉类的药物，想减轻剖丹的痛苦。但是她后来发现，那些药物根本不管用。因为如果将金丹剖出、分离体内的时候，这个人是麻醉状态的，那这颗金丹也会受到影响，难以保证会不会消散、什么时候消散。”

　　蓝阮觉得自己有些不敢再接着问下去，可是她还是问了下去，蓝阮（琬琰）“······所以呢？”

　　温宁划桨的动作顿了顿，道：温宁（琼林）“所以，剖丹的人，一定要清醒着才行。”

　　一定要清醒着，看到与灵脉相连的金丹从身体中被剥离，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渐渐的平息、平静、平庸。直到变成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波澜。

　　好半晌，蓝阮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前两个字似乎颤了一下：蓝阮（琬琰）“一直醒着？”

　　温宁道：温宁（琼林）“两夜一天，一直醒着。”

　　蓝阮（琬琰）“当时你们有几成把握？”

　　温宁道：温宁（琼林）“五成左右。”

　　蓝阮面色冷凝，没有说话，温宁看一眼便知她想说的话，蓝阮（琬琰）“只有五成么？”

　　她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将帕子揉成一团，手背上的骨节已经发白。

　　温宁道：温宁（琼林）“毕竟从来没有人真的施过这种换丹术。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金丹剖给别人的。因为如果这样的话，相当于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永远都登不上顶峰不上不下的废人了。”

　　蓝阮看着魏无羡，轻声低语道：蓝阮（琬琰）“他不就是那个傻子？”

　　她当初在乱葬岗遇到魏无羡的时候，他没了金丹还浑身是伤。她还当是温晁温逐流他们发现了魏无羡，化去了他的金丹。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只是觉得可惜，魏无羡这样天纵奇才的修真少年，竟然失去了金丹。她要想想办法帮他找回灵力。可是如今知道他如何失去了金丹，她竟一时悲愤难忍，恨不得一下子回到那一天夷陵的荒山上打当时的魏无羡一顿，让他好好清醒一下。又恨不得现在再返回莲花坞里去把江澄拉出来猛锤一顿。

　　温宁又道：温宁（琼林）“所以魏公子刚开始求我姐姐的时候，我姐姐是不愿意的。可是魏公子一直死缠烂打，说五成也好，一半一半呢。就算不成功，他废了丹也不愁没路走，可江宗主这个人不行的。他太好强了，太在意这方面的得失了，修为就是他的性命。如果江宗主只能做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那么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蓝阮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听完了这些话，她只是垂下眸子凝视着魏无羡的脸，半晌，又将脸转向了另一边，叹了一口气。

　　能怎么样呢？早就知道这位向来是舍己为人的性子，这样也并不奇怪。只是若是当时自己再早一点出现，这一切是不是都能避免？

　　同样难以避免的，是蓝阮的自责。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正在这时，蓝阮肩头歪着的那颗脑袋微微一动，魏无羡的眼睫颤了颤，悠悠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