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4）

门终于被推开。

　　昙华已经精疲力竭。

　　从里头出来的镇北王见到她这般模样，以为是什么后宫争风吃醋的小主，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跪这么久。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几乎跪瘫在地上的昙华，便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儿，王福来到她身边：“娘娘，王上说夜深了，请您回去吧，明日再说。”

　　绝对不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母亲还在等着她。

　　昙华没有应答王福。

　　玉儿见昙华要起身，便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一步一步地拖着跪得麻木的腿，费力向前挪着。

　　太监见她执迷不悟，为难地挡在门口。“

　　让她进来。”里面的人开口道。

　　那人倚着窗台，当她来到萧衡面前之时，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接着，重重地跪在他前面：“臣妾恳请王上，赐臣妾令牌，让臣妾出宫。”

　　“哦？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此时的萧衡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她。

　　她这个样子还真是少见。

　　昙华无力再多说一个字，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一字一句的乞求：“求求你，让我走吧。我明日一定赶回来，母亲得了重疾，我等不了。”

　　她抬头仰视他，碰到深邃的眸子。

　　意味不明。

　　“好，不过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萧衡饶有兴趣地摸摸她的下巴道。

　　别说一个，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十个她也会答应。

　　昙华点点头，道：“什么条件？”

　　“现在说就没意思了，朕还没有想好，等朕想到了，再告诉你。”他继续挑弄道。

　　“是。”她疲惫答道。

　　说罢，萧衡解了腰间的令牌道：“给你吧。不过以你现在这样，估计是走不出宫，你还执意要去？”

　　“嗯。”她坚定点头道。

　　“好。王翁（王福），给她备辆马车，不过嘛，条件翻倍。”萧衡对一旁的王福道。

　　“奴才遵旨。”王福立刻回道。

　　子夜。

　　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天亮前的黑暗。

　　马车里，昙华疲惫地靠在玉儿肩膀上，忽然问道：“玉儿，什么时辰了？”

　　“小姐，估计天快亮了。”玉儿轻轻回答道。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出宫了。

　　昙华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用力地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一路上，静的可怕。

　　只听得见嘚嘚马蹄和车轮轧路的声音。

　　终于，到了府门口。

　　昙华在玉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风了迎面吹来，困意消了大半。

　　想想要见到母亲，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兴。

　　门口守卫看见昙华，行礼问安道：“参见小姐。”

　　昙华见平时这个时候理应熄了灯，此时确是灯火通明。

　　一种强烈预感涌上心头，慌忙问道：“怎么这时还未熄灯？”

　　那门卫顿了顿，回道：“大夫人在半夜里，过身了。”

　　昙华呆愣在原地，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脑袋中一片轰鸣，嗡嗡作响。

　　突然感到喉咙之处一阵腥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小姐！”玉儿见状，也是急红了眼。

　　昙华在玉儿怀里几乎晕厥过去，玉儿赶忙对门卫大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啊！”

　　次日醒来。

　　昙华感觉头疼欲裂。

　　回忆起昨夜重重，她多么希望是个梦。

　　“小姐难得回来，休息会儿吧。”

　　这熟悉的声音，是阿容嬷嬷！

　　她挣扎着起身，阿容赶忙过来扶着她：“小姐怎么大半夜回来啊，还昏倒在府门口。”

　　昙华抬头，只看见阿容红肿的双眼，尤为突兀。

　　她低头道：“我担心母亲，连夜求见了王上，这才回来。”

　　说着，眼泪便大滴大滴落下了来。

　　阿容努力克制，可见她落泪，还是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小姐，节哀。逝者已逝，你是夫人唯一的女儿，你要好好生活，你是她生命的延续……”

　　为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赶到。

　　“呦，说的比唱的好听。还在这互诉衷肠呢，快要如棺了 就等你了。”二夫人破门而入，白了一眼床上的昙华。

　　昙华在阿容的搀扶下，慢慢地到了灵堂。

　　府中众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一个端公在摆弄这黄纸，比划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最前面的是父亲和弟弟。

　　“铛铛……”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昙华看见那几个下人正在用钉子订上母亲的棺材。

　　“不要！”昙华大声喝止。

　　她奋力挣脱了阿容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母亲前去。

　　几个下人惊愕回头。

　　“不要停止。”昙林大声道。

　　昙华终于爬道了母亲面前，挣扎着起身。

　　只见母亲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地躺在里面，她都不忍心叫醒她。

　　只是她再叫她母亲，她再也不会答应了。

　　她伏在棺上，泣不成声。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棺材流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众人皆惊。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别管她 闭馆！”终于，昙林不耐烦命令道。

　　“不要走！”昙华死死地伏在棺上，不让他们盖上。

　　她知道，这一盖就是永生不见。

　　“哎呀，真是造了什么孽啊。你娘尸骨未寒，你便这样闹腾。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一旁的二夫人嗔怪道。

　　“你起来吧，让她安静些走。”昙林催促道。

　　倒是昙渊，只是埋着头，久久不说话。他也没有话语权。

　　见昙华没有起来的意思，二夫人笑道：“行了，演的差不多得了。你的孝心啊，旁人看见了。你不过一个养子，这样逼真还真是难为你了。”

　　见昙华不理会她，变本加厉道：“其实啊，别以为你娘傻。她是最清醒的，只可惜她到死都还念叨她女儿的名字，当然，不是你。你一个乞丐，多亏了她，你才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不图你报答什么，你就别拦着了，让她好走。”

　　昙华不语。

　　静静地磕了头，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