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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唯见江心秋月白

浮生若道

对有的人来说,万物生长,春暖花开的季节才刚刚开始;对有的人来说,却已是春寒料峭,一地鸡毛。

人间向来多意难平,有人欢喜有人忧。

御史之女章雨韶的死讯从逍遥谷传回了御史府,年过不惑的章铖闻讯悲痛不已,当天即赶到逍遥谷,坚决要送心爱的独女最后一程。

与寻常人家或下棺入土或火葬化灰的结局不同,章铖不忍自己看上去仍像在恬睡中的如花女儿被黄土掩盖或被烈火吞噬,最终还是决定如同当年送别自己的亡妻一般,选择了用水葬送女儿女婿上路。

章铖立于岸前,在平静碧波中目送女儿与女婿的遗体随流而下、渐行渐远,忆起当日在祖宗祠堂前女儿与自己最后一番谈话的深意,此刻方如梦初醒,含泪送别:“韶儿,你放心,爹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不用为爹操心了,你和傅玉书那臭小子到了那边也要好好陪陪你娘,好好过日子,这样爹才没有牵挂。”

操办完女儿女婿丧事后的章铖回到了御史府,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二皇子宗政世民欲派人送礼探望,章铖也宣身体抱恙,闭门不见。

“那章小姐与傅盟主的爱情,可谓是感人肺腑啊,生不能同席死却要同归,真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呀!”白玉堂刚叨叨完傅章二人的爱情故事,此刻还在沉浸其中,回味无穷。

墨垠坐在他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玉堂的影响,墨垠觉得自己近来也变得越发话多,此刻回应道:“这二人确实不易。或许同死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啧啧啧”,白玉堂觉得墨垠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会为他人的生离死别有所触动了,“墨垠,你平时冷冰冰跟块木头似的,想不到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呐。不简单,不简单。”

听得墨垠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诶,墨公子!”汤面不知何时从厨房走了出来,跟着她旁边的还有端庄娴静的汤园。汤面先是冲墨垠打了招呼,再看了一眼墨垠身侧的白玉堂,哼唧了一声:“嗨,秦……哦不是,白玉堂,你也在啊。”

白玉堂把才刚刚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舔了舔手指,应道:“两位汤姑娘,你们好。”

墨垠看了一眼汤园与汤面,点头示意。

汤面见墨垠没有开口,似乎有些不满,正想说点什么,汤园已经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安静。

“两位公子,不知你们可知道,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届时京城会举办灯会,我和舍妹打算明日关店一天,去街上看看热闹,不知两位可愿一同前往。”汤园说得不卑不亢,言辞间可见诚恳。

“好啊好啊,我白玉堂最喜欢凑热闹了。我来京城这么久,还没看过上元节的花灯呢,一定很气派。”白玉堂搓搓手,很是期待。

墨垠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并未立刻答话。汤园立在原地有些尴尬,汤面虽然有话想说又碍于姐姐的面不好发声,白玉堂瞅见气氛尴尬,只好用膝盖在桌下碰了碰墨垠的腿。

墨垠回过神来,看了白玉堂一眼,见白玉堂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地暗示,便开口了:“既然汤姑娘盛情邀请,那我和白玉堂也不能落了姑娘这个面子,明日便一同去瞧瞧上元灯会吧。”

见墨垠终于开口应下,白玉堂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些老套的说书故事,继续缓和着气氛。

汤园和汤面都被白玉堂绘声绘色的描述逗得忍俊不禁,汤面还开口调侃道:“喂,白玉堂,你要是去天桥底下当个说书先生一定能养活自己。”

汤园对汤面的心直口快感到无奈,只好微笑着摇了摇头。

白玉堂喜欢别人夸自己,但是又想言明自己的志向可不止于说书:“嗨,什么谈古论今的我那是活灵活现,信手拈来,不过我白玉堂可是要考功名的人,你们就珍惜这种听我说书的机会吧,以后等我考上了状元,怕是也没时间再像今日这般侃侃而谈了。”

“好好好,那就祝你白大人早日金榜题名,苟富贵,勿相忘啊。”汤面故意朝着白玉堂作揖,逗得汤园也忍不住跟着笑。

墨垠看着眼前的三人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突然萌生了愿岁并谢,与友长兮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有朋友在旁,总比孑然一身好,不是吗?”墨垠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高处不胜寒之感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年纪轻轻为什么会有这样沧桑的感悟,仿佛这种孤独感如同前世记忆般深入骨髓似的。

墨垠摇了摇头,不愿再作他想。

翌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京城盛大的上元灯会在热闹的街市与来往的人群中拉开了序幕。

今日的汤氏客栈闭馆一天,墨垠一行四人此刻正齐头行进在京城的长街上,欣赏着上元盛景。

汤园走在墨垠身侧,小心翼翼地不时抬头看他,眸中尽是小女儿家的羞涩。但墨垠则神色淡淡,一路上也一言不发。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们被人跟踪了。

“上元节也如此不安生,真是好生坏人兴致。”墨垠心里腹诽,他很想利用今天的机会将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窥视他的人揪出来。

梦珂今日不必在衙门当差,此刻正是奉宗政世民之令,想趁今天的机会约墨垠与二皇子一叙,将他借机拉拢到自己这方阵营。明明身上穿得并不单薄,可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凉意,“阿嚏~谁在骂我”,梦珂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接着不露声色地跟上前方的一行人。

白玉堂一边逛着热闹的灯会,同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又想起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月影小姐,白玉堂心想:要是有佳人在侧,共赏美景,人生才无憾呐。

看了看身边四处张望活蹦乱跳的汤面,白玉堂摇了摇头,暗道:小孩子心性,幼稚,幼稚也。

长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潮四处涌动,在京城中心地段的京都驿馆中,也正有权贵俯瞰着窗外众生。

当朝二皇子,东云的秦王——宗政世民,此刻正坐在驿馆二楼一间雅室的屏风后,抿了一口手中热茶,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他乡贵客。

早在几天前,王龙客的情报组织已经得到消息并告诉他,北冥的宁王独孤宸濠与国师占壁不日将出使东云,来东云赴约即将举行的百花之宴。这百花之宴,是东云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各国齐聚于此展开邦交的契机,更是各股政治势力的明暗博弈。

诚然,弱国无外交,在这云苍大陆也只有北冥有资格与东云分庭抗礼,谁的国力强盛百姓富饶,谁就有在宴席上谈判的资本,其他弱国与部落在这两国掌权者看来不足一晒。

宗政世民喜欢与强者打交道,独孤宸濠亦是。

在宗政世民俯瞰窗外光景安静思索的间隙,北冥的宁王独孤宸濠与国师占壁已经来到二楼雅间。

“二皇子雅兴,这驿馆果然令人心旷神怡。”独孤宸濠率先迈进秦王所在的房间,占壁也随其身后。

“宁王满意就好,本王只怕怠慢了远方贵客。”宗政世民已经放下手中茶杯,缓缓起身。

独孤宸濠和宗政世民相互打量着对方,眼里尽是令旁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一旁的占壁隐隐感到,属于两位天之骄子的较劲暗流正在迅速涌动。

“宁王初来乍到,本王公事缠身,有失远迎,还请宁王不要介意。”宗政世民率先开了口。

“哪里的话,二皇子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受你们东云之邀来到贵国做客,本王这一路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很是尽兴。”独孤宸濠言笑晏晏,随即撩袍落座。

宗政世民看着一旁沉默的占壁,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北冥的国师占壁先生吧,来,先生也请坐吧。”言辞间礼节令人无可指摘。

“秦王客气了。”占壁点头应答,眼看两人纷纷坐下,也跟着坐在宁王身旁。

“说起来,本王很是好奇,今年出使百花之宴的竟是一向在外打仗的宁王,往年北冥的皇帝可是会亲自过来与我东云圣上共赴盛宴的。”宗政世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身雍容气度的独孤宸濠,内心直觉此人绝非安于池中之物。

觉察到秦王有意试探的独孤宸濠吹了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是啊,按理说,我北冥圣上该亲自来赏这百花之宴的,可惜他近来身体抱恙,太子独孤正又四处游学,本王只好勉为其难,担此重任了。此次本王与国师大人一同前来,也不算太辱没你们东云,二皇子你说,是也不是?”

“哈哈”,宗政世民内心暗道独孤宸濠言语间的滴水不漏,表面上仍和气相谈,“宁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宁王与国师能大驾光临我东云国土,实乃我东云的荣幸呐。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路风尘至此,就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眼见宗政世民已经举起手中茶盏,独孤宸濠与占壁也对视一眼,各自举起茶盏与宗政世民碰杯。

举杯对酌间,涌动着强者对话的深沉气息。

不过须臾片刻,宗政世民便告诉宁王与占壁,自己还要尽早回去处理百花之宴的筹备事宜,不能相陪太久,需要先行告辞。宁王也表示理解二皇子操劳辛苦,双方客气地相互道别,便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面。

宗政世民前脚刚踏出驿馆上了自己的马车,独孤宸濠就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背手而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落下的车帘里,神色晦暗分明。

看着宁王复杂深沉的神情,占壁不禁吐露出自己对方才那位东云秦王的第一印象:“殿下,依微臣看,这个东云的秦王,绝非等闲之辈。”

“哦?国师不妨说说,他过人之处在哪?本王倒是有兴趣听听。”独孤宸濠似乎早料到占壁要说什么。

“以他秦王的能力和手腕,我们还未抵达这东云京城的时候,想必就已经收到了我们此番出使东云的消息。他既然是今晚接见我们的人,那便说明这次的百花之宴是他在操办。按往年的礼节,东云负责操办百花之宴的人都会出城迎接我北冥来人,虽然此番圣上未能亲临,但一个王爷和一个国师一同前来也是给足了东云面子,他却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直到我们亲临驿馆,他才肯接见。以国事在身推脱不得闲,我看他是成心而为。”占壁一股脑倒出自己的想法,有些忿忿。

“是,国师言之有理,本王也看出来了,他非诚心迎接我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独孤宸濠对占壁的分析并不意外。

“可殿下看起来并不生气。”占壁看着独孤宸濠波澜不惊的样子,早已明白对独孤宸濠这样的聪明人来说,自己能想到的,他必然已经先于自己想到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独孤宸濠不可置否地撅了噘嘴:“方才国师不也说,这宗政世民非等闲之辈吗?看来这东云可并不都是庸才。人生得到一个好的对手,比得到一个好的知己,还难求啊。”

占壁听得出独孤宸濠话里棋逢对手的兴致,也选择了不再出声,只是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长街过客,眼神里透着怅然与落寞。

见占壁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独孤宸濠好奇地问道:“国师来过这里?”

占壁收回了自己有些恋恋不舍的眼神,答道:“来过,带着一身伤来,带着一身伤走。”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俯瞰这异国他乡的长街盛景。

从驿馆出来后坐上马车的宗政世民掀起马车小窗的帘子,安静地审视着属于自己国家的繁华光景。很快觉得坐在马车的空间里狭隘无趣,宗政世民起身下了马车,带着几个跟着自己乔装的隐卫步行在络绎不绝的长街上。

“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离宗政世民最近的一名隐卫长风突然开口。

“你说吧,无妨。”宗政世民也仿佛料到自己的手下会有话要说。

“属下觉得,那北冥的宁王,有些目中无人。”

“哦?何以见得?”

“从殿下与属下在驿馆接待他们的时候,属下就发现,这宁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叫过您一声秦王,您已经是有封号封地的皇子,除了两国天子,其他人都应当尊称您一声秦王。可这北冥宁王却只称呼您为二皇子,摆明了不把您秦王的身份放在眼里。”

“哦,是吗?那依你之见,这北冥宁王是何用意呢?他在给本王下马威,暗示东云秦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足称道的小辈,还是在提醒本王他独孤宸濠以后会是北冥天子呢?”

宗政世民的精明警醒让长风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称赞道:“殿下真是高瞻远瞩,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慧眼。”

“呵呵呵”,宗政世民不可置否地一笑,拍了拍长风的肩膀,“独孤宸濠在想什么,本王也不能完全猜透啊,不愧是北冥人称侠王的宁王,确实有意思。走吧,今夜上元灯会如此热闹,我们也不要落了个冷清。”

宗政世民已经向前走远,几名隐卫都紧随身侧。

自那日在大街上遇到登徒子调戏未果,后被杜镜出手解围后,照顾阿宝的老夫妇就不大同意让阿宝来镇上陪他们卖豆腐了,毕竟以阿宝的姿色,即使是在鱼龙混杂的京城,也是略为显眼的。

但上元节这样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京城又有最为惹人瞩目的灯会盛宴,阿宝不愿意一直闷在乡下,很想来集市上凑凑热闹,老夫妇见拗不过她,便也只好同意让她进城参加,只是吩咐她早些回去,不可逗留太晚,阿宝应允了。

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独自漫步,阿宝一会儿看到街头艺人表演喷火,一会儿看到以卖弄杂技为生的人正在一片喝彩中继续表演胸口碎大石,还有街上琳琅满目的花灯,盛装打扮的男女老少,都让阿宝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新奇感。

“人间的热闹,和我们魔界真是不一样。”说出这句脱口而出的感慨,阿宝觉得心头有些发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我不也是人吗?怎么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这不是阿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言行异于常人了,近来不知为何自己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自己不曾见过但又似曾相识的场景,每次都是从模糊的光亮逐渐变得清晰,可当自己想要深究时,那光亮又会逐渐消失,自己也会变得头疼。既感到头疼,阿宝也不想再为难自己。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不想了。”阿宝摇了摇头,轻轻摇曳着手中的羽扇,继续四处闲逛。

“小妹妹,你一个人逛花灯,寂不寂寞啊,要不要哥哥陪陪你啊?”那日想调戏阿宝的猥琐男也带着几个家丁在这灯会上闲逛,看到前方有一抹独自前行纤瘦的倩影,来了调戏的兴致,心想反正也是一个女人罢了,自己下手还不是方便得很。

“谁?”阿宝闻声转头,看到的正是那日那张自己还没来得及教训的熟悉面孔。

“哟,这不是卖豆腐的小娘子吗?爷那日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认识你呢,今日元宵佳节,爷陪小娘子逛逛可好啊?”猥琐男说着就要伸出手。

“就凭你?开玩笑吧。”阿宝用羽扇轻轻一挥就打掉了那男子不安分的手。

男子觉得自己在下人面前有些失脸,也料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胆量如此大,一时有些色令智昏:“你们几个上,给我抓住她,她两次给爷难堪,爷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家丁们闻言应声而起,在原地站立的阿宝看来,这些仿佛都是不值一提的三脚猫功夫罢了。

阿宝丢起羽扇,往半空中一挥,复而收回手中,便上前与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丁打了起来。

有些路过的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干架吸引了眼光,令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没三两下功夫就把几个壮硕的家丁打倒在地,那几个大男人还在地上挣扎喊痛。

这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一抹挺拔的红袍身影,来人正是与阿宝已经有过两面之缘的杜镜,此时的杜镜看着前方女子利落潇洒的动作,神情有些恍惚。

“你们想恃强凌弱,殊不知在姑奶奶我头上动土就是自讨苦吃,怎样,长记性了没有?”阿宝轻轻摇曳着手中羽扇,不屑地俯视着自己跟前这帮手下败将。

“哎哟,疼死我了……”地上的几个家丁还在挣扎喊痛。

“这这这……你们几个废物!”猥琐男见自己人多势众都没有讨不着半分好处,不得不对阿宝有些改观。

”他们知道痛了,你呢?”阿宝抬眸,盯着自己对面仗势欺人的罪魁祸首。

“姑奶奶原谅我吧,我也是一时不懂事,给您赔罪,给您赔罪了。”猥琐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他正常的视觉提醒着他,他无疑在对面的女子眼里看到了一股嗜血的杀气,尽管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出来的话也云淡风轻。猥琐男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想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下次还让我看到你也对别的女子意图不轨,那我估计忍不住,又想活动活动筋骨了呢~”阿宝一边说着一边耸了耸肩膀,“还不快滚?”在阿宝又一次举起羽扇之际,猥琐男已经迅速带着他的家丁们落荒而逃。

“哼”,在阿宝正为自己的义举洋洋得意之时,周遭围观的群众已经为这位姑娘勇武的身手自发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姑娘好身手,杜镜佩服”,杜镜率先开了口。

阿宝闻言望去,来人正是那个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上次为自己解围的男子。

“是你呀。”阿宝绽开了一个月牙般的笑。

周围的人潮已经慢慢散去,杜镜也向她走近:“是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我可以有荣幸请教你的芳名吗?”

“我……你叫我阿宝吧,杜公子。”阿宝确实也想不起自己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好名字,想必姑娘的家人对姑娘视若珍宝”,通过刚才阿宝与那些歹人的搏斗来看,杜镜联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河边见到她时她身上也有打斗的痕迹,更加确定了她就是自己救过的那个女子。上次她为什么不认自己呢?或许是她伤情太重,真的忘了吧。“不过没关系,从上元节开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重新认识。”杜镜心想。

灯火阑珊中,两人平静地对视,杜镜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是上元佳节,想必阿宝姑娘也是来京城游玩的,在下也是恰好途径此处,可否请姑娘赏脸共赏圆月?”

阿宝听出了对方言辞中的真诚恳切,不禁莞尔一笑:“好啊~杜公子对京城一定比我熟络,那便请你做个领路人吧。”

“请”,杜镜温文尔雅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即与阿宝并肩而行,两人就这样共同漫步在人声鼎沸的长街上,不知不觉中有股莫名的情愫在悄然诞生。

杜镜一路向阿宝介绍着京城的风土人情,尽显地主之谊,阿宝也不时被他的幽默风趣逗乐。谈笑间,两人已经步行至护城河边。

“阿宝姑娘,此处是永延的护城河。”杜镜向她介绍。

“哦,那河里怎么会有一块巨石,还有人在上面行走?”阿宝对此情此景感到疑惑。

“那块巨石不是一般的石头,它叫浮生石,据说是仙人下凡赠予东云开国的礼物。”杜镜回答。

“浮生石?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浮生石乃是灵物,相传能用来检验一对情人是不是彼此的正缘。”

“什么是正缘呀?”

“正缘就是彼此的命中注定。人是善变的,一个人或许一生不会只喜欢另一个人,但浮生石能告诉他,谁才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有意思,那这石头怎么检验正缘呢?”阿宝说着话,已经率先踏上了河中巨石。

“诶!阿宝姑娘”,眼见阿宝已经踏上河中的石头,杜镜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也跟了上去,想用浮生石检验些什么,估计他心里也不知道。

只是杜镜刚一踏上去,那块平稳的巨石突然开始摇摇晃晃,剧烈的震荡一下子让石头上的两人猝不及防地坠入河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只有他两被摇下去了,其他途径巨石的人依然平安无事,平稳地走过了护城河。

护城河的水并不深,但对于不通水性的杜镜来说,显然有些吃力。主要是他未曾料想到,浮生石竟灵验至此,自己才一踏上去想试探一番,就荣幸地中招了。

来不及多想,杜镜深知自己不通水性,也担心阿宝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呛到了水,手脚正在河中挣扎着,人也有些下沉的时候,“唔”,突然察觉到有一片温热堵住了自己正在吐气的嘴。

抱住他的人,正是一同落水的阿宝。

显然,阿宝是会游水的,她看出来了杜镜不通水性,但自己也想不到别的对策救他,脑子一热便使出了人工呼吸这样原始的办法。

阿宝在水中与杜镜相拥,给他渡气,同时不知自己哪来的神力,竟像会法术一般,手上不自觉地做了一个类似法诀的动作,便毫不费力地将自己和杜镜从河中浮上来。

湿漉漉的两人回到了岸上,杜镜见阿宝的衣裳湿淋淋地贴在她身上,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不禁有些面红耳赤,二话不说便解了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姑娘仔细别着凉了。”

阿宝拢紧了自己身上加盖的披风,不知在安静地思索什么。

似圆盘般的明月依然挂在天上,皎洁的光辉笼罩着地下形形色色的众生。杜镜看着月光下犹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面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今夜月色真美。”

“那是月美,还是我美?”阿宝突然发问。

“月夜平常,而你却是世间唯一,你说呢?”杜镜的眼光,逐渐变得炙热而深情。

他很清楚,自己对眼前的女子,动心了。

阿宝正为他的回答欣喜的时候,看到方才摇摇晃晃的浮生石已经恢复平静,遂打量了几眼。杜镜也顺着她的方向,打量着这玄乎的浮生石。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浮生石上竟开始散发白色的的光芒,而那些光仿佛受指引般地,汇聚在了一起。

上面是并列浮现的两行字。

他与她的名字,“杜镜”,“小铁”。

杜镜听过浮生石的传说,浮生石检验正缘的方法就是会让互为正缘的两人在踏上去之时一同坠入河中,而后石头上会浮现这对有情人的名字。所以当他随着阿宝的脚步想试探一番浮生石是不是真的灵验的时候,看见自己和阿宝一同被浮生石摇下了河里。

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注定是他一生的正缘。

只是,他有些疑惑,“小铁?”难道这才是阿宝的本名吗?

比他反应更诧异的便是他身旁的阿宝了,从方才落水运用的法诀,到如今上岸看到浮生石上的“小铁”二字,阿宝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凾待释放的力量在逐渐苏醒,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你是魔,你来人间是有任务的,切勿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天脑海中呈现过的模糊光影随之变得清晰,迅速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阿宝一阵剧烈的头痛,体内的魔灵内丹在方才经过浮生石的神性感应后,已经运转苏醒,回归本位。

杜镜正担忧阿宝的反应,想上前扶住她之时,阿宝已经抬起头来,眼中恢复了清明冷静的神色,直直望着杜镜。

杜镜有些恍惚,这样的眼神,不太像他认识的阿宝。

“我想起来了,我叫小铁。”小铁淡淡地开口。

在这举国欢庆的上元佳节,她恢复了所有记忆,阿宝成为了她在人间的一段回忆,而小铁,才是她本来的真实身份。

她是魔,是奉魔境公主子衿密令,来人间寻找上古神器碧落剑的。

而杜镜……恢复记忆的小铁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我是来人间寻找神器的,我不想和凡人有什么瓜葛。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斩断某种联系。

“阿宝……不,小铁姑娘,你没事吧?”杜镜看着小铁变得陌生的神情,心里隐有不安。

“无碍,杜公子,我还有事,我先告辞了。”小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杜镜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杜镜觉得,这一夜自己得到了些什么,却也同时失去了些什么。

白玉堂和墨垠一行人在街上四处闲逛,该看的热闹都看了,随着夜深,街上的人群逐渐散去,白玉堂顿感有些无聊,摸着自己呼噜作响的肚皮,他知道这是肚子饿了的讯号。

“夜深了,我看我们不如早些回客栈,各自歇息吧。”汤园看出了白玉堂的不耐烦,开口道。

”好呀好呀,回去姐姐你给我做点宵夜,阿面饿了呢。”汤面拉着汤园的衣袖撒娇。

“你呀”,汤园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想吃什么?”

“自然是……”,汤面有意瞟了墨垠一眼,“自然是姐姐最拿手的饺子了。”

白玉堂听出了汤面话里的深意,向墨垠挑了挑眉,谁料墨垠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句不解风情的话:“抱歉了各位,你们先回客栈吧,在下还有要事要处理。”

那个跟踪他的人,至今都没有离去,墨垠很想同此人打个交道。

梦珂看着逐渐离去的人潮和前方那几个同行的人影,决心今晚一定要不负二皇子所托,带墨垠去和他见见面。但又不想这么快被墨垠发现,一路都在假装四处闲逛沿街风景。

其实从她成为潜龙使的隐卫,为宗政世民效力,到成为京城第一女神捕以来,从来没人陪她逛过上元灯会。

每年的灯会都是极尽热闹的,只是这热闹,梦珂有些自嘲地笑笑,热闹从来不属于她。

她只属于黑夜,属于孤寂,属于刀口舔血的生活罢了。

汤面为自家姐姐不平,碍于汤园的面子不好发作,哼唧一声便拉着失落的汤园回了汤氏客栈。

白玉堂也摇了摇头,暗叹墨垠这注孤生的性子,他兴致乏乏,但又没有困意,也不那么想立刻回客栈,便和墨垠说了一声,自己也接着离开闲逛去了。

同行的几人相继离开,留下墨垠独自在长街驻足。墨垠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对着某个方向,平静地说道:“出来吧,你跟了我很久了,不累吗?”

“墨少侠好眼力。在下梦珂,前来拜会。”梦珂徐徐渐进,不卑不亢地向墨垠作揖。

墨垠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矫健面容清秀的女子,深知这是名练家子,身上有着习武之人的气息。只是他很好奇,自己无端被人跟踪了这么久,背后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梦珂姑娘,你跟着我,请问有何贵干?”墨垠开门见山。

“墨少侠说话如同行事般光明磊落,不愧是二皇子要我前来相邀之人。我家主上有请,劳烦墨少侠到府上一叙。”

“二皇子……”墨垠听白玉堂讲过,那是当今在朝中颇有声望的秦王宗政世民,朝中如今各方权力斗争,形势风云诡谲,自己无意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我要是不想去呢?”

“我家主上一番盛情,还望墨少侠不要推却。若墨少侠不肯赴约,只怕这京城第一客栈……”

墨垠听得出梦珂话里的威胁,虽然不屑,但也不想自己的朋友因为自己而受到无妄之灾,便应下了:“那我便随你走一趟,还望二皇子也要光明磊落,不必牵连无辜旁人。”

“这是自然,墨少侠是识势之人,我家主上也是惜才之人,墨少侠这便随我来。”

墨垠应下了宗政世民之约,决定跟着梦珂到秦王府会一会这个二皇子,一探究竟。

白玉堂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临近城外的一条江边。江边停靠着一艘画舫,造型和布置都十分雅致,看上去手笔不俗。只是画舫上传来男女的嬉笑声,行走江湖的白玉堂很快听出了那是妓女与嫖客的调情,不禁眉头紧蹙,有些嫌弃:“真是有伤风俗,扰人清净。”

正欲折返回客栈的白玉堂眼尖地发现在画舫的一端站着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那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江面,目光中饱含着某种坚定和决绝。

“我的天爷呀,这姑娘该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江吧?”看见眼前这一幕的白玉堂,脑海中迅速闪过那些有关流落风尘的贞洁烈女的说书故事,自我脑补了一番,没来得及多想便踏上了画舫。

白玉堂逐渐向画舫那端走近,朝着尽头伫立的女子喊道:“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快下来。”

女子闻声回头望了一眼,看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向自己走近,眼中有着疑惑和诧异,“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我白玉堂也是一直郁郁不得志,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先下来,其他问题再想办法解决好吗?”白玉堂不听她的阻挠,越发走近。

“喂,我都说了,你别过来啊!”墨茹不认识眼前这个叫白玉堂的男子,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白玉堂已经来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抱住了她的大腿,“姑娘快下来吧,这里危险,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墨茹未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本能地抗拒他对自己的触碰,“你你你,你干嘛,你撒手,快撒手啊”,墨茹剧烈地摇晃,想挣开白玉堂的手,谁知这白玉堂跟水草似的,缠得她更紧。

“哎呀你听我一句劝,人生在世……”白玉堂话音未落,整个人就随着墨茹巨大的动作幅度被摇下了江里,而墨茹也被他的惯性,一同拖进了江里。

扑通一声,江面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魔境宫殿的后山处,魔界公主子衿正在练习为射猎大会准备的箭术,眉头深锁。

魔境和人间的不同之处在于,人间黑夜之时,这里是白天,朝暮与人间恰好相反。

子衿刚射出自己今天练习的最后一只箭,箭羽在空中就被另一只横空飞出的箭羽截下,两箭相碰,双双落地。

“王审琦,你做什么?”子衿抬头看了眼来人,言语间透着不满。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公主,你不够专心。”被子衿称呼为王审琦的男子,此时正身着黑色劲装,逐步向他走近。

他的样貌身段,在魔界也是难得的翘楚之辈。

“你未免多管闲事。”子衿有种自己的弱项被人戳破了的感觉。

“你这样分心,很难打败你王兄的。”王审琦不卑不亢,冷静客观地分析着。

子衿一时忿忿:“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指指点点。”

王审琦听了子衿的话一声不吭,不知道在低头思索着些什么。

“哟,这不是我们魔界大名鼎鼎的美男子王审琦吗,又在和我的好妹妹打情骂俏呢?”子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他的出现无疑让子衿和王审琦都感到不自在。

“王兄安好,王兄没什么事,子衿先告退了。”今天的射术已经练习完毕,再待下去也是徒增心烦,子衿又看了面无表情的王审琦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王子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审琦也告退了。”王审琦神色淡淡,也随即离开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长了副好皮囊,”子寒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对这个和子衿走得近的王审琦也不大对付,又嫉妒王审琦容貌身段皆在自己之上,不禁冷哼一声,“一个野种和一个丧家犬,倒是般配得很呐。”

人间各方势力展开明争暗斗的同时,魔境同样不得安宁。各人有各人心事,各人有各人计谋。

离东云的百花之宴不过寥寥数日,离魔境的射猎大会也同样只剩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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