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汤家有女初长成（下）

墨垠毫不费力接住了酒杯又将酒水泼向地面，摆明了没有把大汉一行人放在眼里。

被女娃娃气到的大汉感觉自己又被个毛头小子给羞辱了，但他也是练武之人，能看出眼前的少年不仅非池中之物，而且武功修为必定在自己之上。

我给少爷丢人了，大汉一时讪讪。

他身后一直冷静端坐着一语不发的“少爷”，此时终于缓缓起身，朝着墨垠这桌方向走来。

“方才是在下的家丁性情粗鄙暴躁，一时多有得罪，还请兄台海涵。”这位少爷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温润而疏离。

这又是唱的哪出？刚刚你放着自己的狗乱吠，现在还做起好人来了？连秦悠都有点不屑了。

不过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少爷，似曾相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让他感到烦躁。

“道歉不必，你应该道歉的是，喏”，墨垠站起身，将手指向汤园汤面的方向，“刚刚差点被你的仆人打伤的两位姑娘。”

哪有受伤啊，根本毫发无损好嘛，这下可好，丢人丢大发了，回去少爷一定会让我死得很难看的，大汉很委屈。

“姑娘，方才在下和府上仆人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一切损失，在下愿意赔偿，今儿的酒菜，在下为大家出了。”和大汉的粗鲁无礼相比，这位少爷显得倒是礼节周到。

真是个满腹心机的伪君子，秦悠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不顺眼。

“好说好说”，怕汤面再不领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汤园抢先一步上前向墨垠等人施了一礼，“方才公子的道歉我们姐妹俩心领了，只是希望，以后公子能看紧自家的随从，在外无理取闹可是会污了公子这般谪仙人物的清誉不是？”

她又望向墨垠，“也谢谢这位公子路见不平，公子当真气度不凡，英雄气概，敢问公子姓名？”

“墨姓，单字一个垠。”

“可是金银珠宝的银？”

“不，是天地昭昭，苍莽无垠。”

“公子的长辈必定是颇有文墨，能取这样的名字。”

墨垠本不想再接话，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又开口了，“俗世黑暗乃墨，心远无涯为垠，光为人间正道，金乃赤诚丹心。”这是在玄樵山练功的时候，师父对他解释过名字由来的原因。

师父对他说过，金光是当年玄心正宗的宗主，为坚守正道除魔务尽倾尽一生心力，师父给作为孤儿的他起这样一个名字，也是希望他的名字与金光对应，在光的另一面有需要他去驱除的黑暗，在俗世浊流里要有金子般天地无垠的本心，师父希望墨垠能够学习前人金光宗主那样的精神，将除魔卫道的事业传承下去。

师父可谓是，用心良苦。墨垠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念在山上刻苦练功的时光了。

眼前女子清脆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这般大气的名字，果然配得上公子你的气度。”

“过誉了，多谢。”

一番简短的对话下来，汤园越发认定了，这一定是她和汤面要找的那个人。

她和汤面再次对视，确认，是他。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

那位少爷带着他忿忿不平的随从回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告诉墨垠，自己姓赵，叫赵南，是当今兵部尚书赵昌唯一的嫡子，自己来客栈并不是为了闹事，只是手下不懂事，无意冒犯，造成了误会。他表示自己很欣赏墨垠这样的身手和气度，希望有机会墨垠能来兵部历练，为朝廷效力。

墨垠无心朝堂中事，不假思索便拒绝了。

“既如此，我和府上家丁回去了，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泥，不要因为我们的错误耽误了兴致，先行告退了。”

赵南和他的手下就这样大摇大摆离开了客栈。

身后议论声纷纷。

“诶，你说这尚书儿子赵公子，还真是有常人不能及的海量啊，自己点了菜结果都没吃着，还要受气，又是道歉又是请大家吃饭的，不愧是名门公子呐！”

“老弟你懂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心思都深得很，我看他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没准心里怎么记仇呢。”

“对对对，那两厨娘也真是胆大，居然敢忤逆尚书大人的儿子，你要说她两是错在先吧，可那尚书儿子的手下要看就要打人了他又一点拦着的意思都没有，还真是双方都不占理。”

“反正我看那两女的也不简单，能在这京城混到第一客栈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边咱们老百姓都不好招惹，还是安安分分吃咱的菜吧。”

“对对对，来，大哥，敬你一杯。”

举杯对酌间，又是一场酣饮。

方才的风波，又归于平静。

汤园和汤面以感谢的名义，吩咐后厨端了一些佳肴上来，说要请墨垠和秦悠吃饭。

墨垠只是觉得今天这出有点奇怪，为何兵部尚书的嫡子会到这儿来，放任手下闹事，看自己拦下了他的攻击，又突然说要举荐自己去兵部做事，他不禁陷入了思考。

一旁的秦悠却很高兴，又是出风头又是吃免费大餐的，还有两位佳人同桌共饮。

一番交谈下来得知，方才第一个出来的厨娘叫汤园，秦悠以为她名字是食物的那个汤圆，汤园解释说自己的园是园林景致的园，她和汤面都是被这客栈老板汤先生收养的孩子，汤先生已经去世了，把偌大的客栈交给她们姐妹经营。第二个直面大汉敢于回怼的厨娘，就是汤面。

一汤一面筑佳园，人间至味是清欢。

她们虽然是这客栈实质上的掌权人，但都很低调，平时也只以厨娘身份示人。

得知了真实原委的秦悠觉得，两个小女子能把一家客栈在竞争激烈的京城经营得如此红火，实在是不容易。

而静静吃菜的墨垠却认为，京城果然内有乾坤。

客栈恢复了方才的风平浪静，店内大家饮酒吃菜，好不快活。

在客栈的二楼角落里，有一抹利落的倩影也正独自坐着，她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墨垠等人，不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了客栈。

此人正是京城第一女捕快——梦珂。

梦珂在京城的声望很高，作为一名女子，她居然能在衙门混出名堂，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为百姓解决了不少难题，为人爽快利落，潇洒大方。

民间对此有云，红妆梳洗迟，畅饮逍遥梦。

梦珂走出客栈大门，揣出自己胸口藏着的令牌，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上方镌刻着的“潜龙使”三个字，她回头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留下一抹浅笑，很快消失在集市间。

深夜，城郊外。

极少有人知道，在京城城郊的地下，还藏着一座深不可测的地底迷宫。

梦珂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穿梭，显然对这儿很是熟悉。一直到迷宫尽头，篝火照耀之处，她才停下来，向眼前一席黑衣的男子作揖:“属下参见二皇子。”

“见到来人了么？”

“见到了，果真器宇不凡。”

“很好，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他。”

“是。”

“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自会吩咐。”

“是，属下告退。”

梦珂施礼后起身朝着男子的背影盯了片刻，那其中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深掩在心的情愫，随即收起眷恋的目光，转身离开。

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的男子始终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他戴着一张遮住半脸的铁皮面具，笔直地伫立在被篝火照耀的地方，火光打在他的脸上，神情晦暗分明。

男子的嘴角勾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等了你好久，可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