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四

简莹看着祈朝上前，意识到祈毅这般行为是又会伤了两个孩子的心，急着上前就要带祈梓鑫进屋。

小孩却没有牵妈妈的手，反倒是天真无邪的盯着祈毅，疑惑地问着：“可是二哥都在这里睡着了，不叫醒他的话，二哥他不会感冒吗？”

童言无忌，但往往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话来得比大人更加单纯真实，不掺杂任何人为的目的。

简莹连忙牵过小孩的手，有些责备地说道：“梓鑫，跟妈妈进屋！”她本不愿再寒了那孩子的心，却不想总是有意无意之间再一次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事后纵使是再怎么懊悔，也到底是挽回不了的。

祈毅蹲下身子，宠爱地默默小孩的头，温柔地解释：“梓鑫先进屋，爸爸一会去叫醒哥哥好吗？”

像是事情终于得到两全一般，小孩终于展露笑颜，满意地回答：“嗯，这样就最好了，哥哥和梓鑫就都不会感冒啦！”

祈朝双手把着祈辰的肩，试图力所能及给他以安全感，中间几次看着弟弟咬死了干裂的双唇，硬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一刻，祈朝就真正意识到，他们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甚至于对方不用花费半分力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打倒在地，永远都爬不起来。

亲情本是毫无输赢可论的，但偏偏到他们这里，就连半点想赢的资本也是没有的，怀着几分空奇的想象，哪里有资格谈论赢？

他可以挡住弟弟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这般父慈子孝，但终究挡不住那一份真切的落差感；他可以为弟弟披上风衣带去些许温暖，却永远暖不了一颗被彻底冰封的心。

看着祈梓鑫随着简莹进了屋，祈毅才缓缓站起身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两个孩子的情绪变化，压低声音喝斥祈朝的行为：“现在是愈发没有规矩！”

祈朝起身，转身对着祈毅，将满心的情绪隐藏了个遍，转而垂下双眸，不再言语其他。

祈毅此时好似也不打算过多苛责，这才正眼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祈辰，开口道：“收拾好自己，去书房”，话语之间是一如几个小时前的冷漠，就连一丝温度都不舍得捎带上。

“你也去”，没等祈辰答话，又对着另一个儿子开口下了令，便同陌生人一般转身离开了，任谁也经不住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几分钟前那个关心孩子的祈毅。

目睹着祈毅一转进里屋，祈朝就转身想要去扶起身后的弟弟：“怎么样？起得来吗？”他不愿也不能在此时心疼，他最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个性的。

他可以接受旁人的辱骂污蔑，却最是讨厌无厘头的同情怜悯，他不需要任何人打着关心旗号的一切同情，他不想做旁人眼里的可怜虫。

痛，膝盖早已没有知觉的痛，身上几道棍棒打出来的痛，还有隐藏在心脏深处的刺痛。

膝盖本就落下过旧伤，哪里受的住这般寒气入骨，那种从皮肤表层到深处再一点点侵入每一寸神经的痛感。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扛过来的，大腿两侧的嫩肉被他掐了个遍，怕又是一片青紫斑驳，他一点没有把握待会还能不能受住父亲的责罚。

借着祈朝的力道才缓缓站起了身，甫一起来眼前就是一阵昏黑，脑袋也是止不住的浑沉，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若不是祈朝搀扶着，险些就要再摔倒在地。

淤塞已久的血管这才终于开始疏通开来，顺着身体每一寸筋骨发散，到达足底时的失重感又引来几分颤栗。

待眼边终于恢复清明，祈辰便松开了哥哥的帮扶，微微弯下了腰，双手握了拳就要往膝盖上锤。

祈朝正疑惑着弟弟弯腰要干什么，下一秒，几乎是生理性地迅速蹲下身子，一把拉住祈辰的双手，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跪了那么久的膝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重锤。

见祈辰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祈朝抬起手就往人小腿上给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责备道：“真当你这膝盖是铁打的啊！明天还上不上学了！”那双抬头看向祈辰的眼睛里，尽都是心疼和担心。

斥责的话堪堪说出口，祈辰就敛了神不再看他，轻舒了一口气，压低了些声音道：“走吧，咱们进屋，哥给你处理一下”。

早些时候，祈朝也没少被祈毅罚跪，最是知道这般长时间跪地后针扎般的疼痛。好几次被罚得险些就要晕过去，送到医院整整抽了几大管子的积液，那以后，祈毅就极少罚他跪了，如今，倒是又轮到了自家弟弟受这般罪。

自始至终，祈辰都没有任何言语，不哭也不闹，只是默默的将压在祈朝身上的力一点点转移到自己腿上支撑着。

久跪的膝盖连带着两个脚背都是麻木的，稍一走动就是钻心的疼，麻劲也顺势遍布到全身，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从大门到客厅，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同马拉松比赛的最后半程，全靠着意志力在迈腿前进。

祈朝正要扶他坐上沙发回房间拿药，祈辰就伸手拉住了他，终于开口说了话：“哥，去书房吧”，字里行间的意思，便是不打算上药的。

“不行！”没有半分犹豫，祈朝立马就否定了，决绝得不容对方辩解。

“哥，上两次药很疼的”，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身后无力的声音就飘到耳朵里，就那样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除了初时身体的一怔，祈朝就再没有过任何动作。

等到窗外沙沙的雨声开始响起，斜旋而下的细雨在微风的助力下显得猖狂了些，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暗自调整好了微微粉红的眼眶，埋下一切不知名的情绪，才终于回转过身来，甫一对上祈辰的那双眸子，祈朝承认，他心疼了。

那双极其好看的大眼睛里，还是清澈单纯，也仍是少年恣意，但为什么就疲惫了呢？同眼底的黑色暗纹怎么都遮掩不住一般，心里那道鲜血淋漓的伤疤就这样明晃晃地被少年摆在他面前，他心疼，也无奈。

是啊，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