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盒子里的人

装在盒子里的人

所谓重生，莫过于放弃了从前的自己或是隐藏过往的身份隐秘在人群当中，或者，失忆，不过很显然他不是最后一种。

老单的牺牲，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眼里蓄满泪水。

可他依然扯出一个微笑面对着所有人，纵使身后是伤痕累累。

他像个双面人。

十一月三十日，本应是他过的第十八的生日，那天本应该所有人团聚在一起，却在一声声的呼喊中破碎，散落。

他甚至没有哭，他只是悲伤，无尽的悲伤，压抑在心里的悲伤，压的他喘不上气，发涩发痛的喉咙，颤抖的话语，不敢置信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场面的情形。

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所发生的，痛恨，悲愤，一切却化为乌有，不见踪迹。

他化为风，化为泡沫。

化为他所触碰不到的。

一念之间，阴阳两隔。

他只得看着他们一家团聚，我走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我感到我手心里一片湿润，我知道，他还是变成了一个泪人。

"他也不希望你这样，带着他的希望活下去。看见远方的家了吗，走过了东路就到家。"

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安抚着他，这种场景见多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太大感触，可现在我却被眼前的这个人有所触动。

他站起来，象征性的往前走了几步，我跟在他身后，转过身，是迟迟到来的歉意。

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有点害怕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尽可能的想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或许是因为他们忘记的太快，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记起过老单的牺牲。

迟来的歉意还不如不说，人都没了，说再多有什么用，可能是我的眼神透露了我内心的想法，他们不再跟随我，而是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那里。我憎恶他们，可笑的是那人却是受人尊敬的神女，放他娘的狗屁神女，杀人的碑铭罢了。我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他们走。

我重新跟上他的脚步，可我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我记得，这人好像叫叶辉，话不多的一个人，他就这么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沉默不语。

"跟上来干什么，赎罪吗？"

没人回答，可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生。

到了走廊尽头，王民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跟进去，叶辉问我是谁。

我是谁。

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会在无人的地方留下泪水，无声的哽咽，无声的倾诉。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却会是又一副模样。

王民说，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亲人，一个老师，却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夺去自由，现在却不能给人一个罪名，他只能一边忍着，一边对人客气。

他眼里逐渐模糊，月光在他眼里倒映出形状，到最后，他说不出话，在我眼里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现在他把他觉得所有的事翻出来一字一句的跟我说着。

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我没有听他叙述着昔日往事。想被折断鸟的翅膀，无法飞向蔚蓝的天空，从此，以后，从此，以后。

"后悔吗？王民。"

第一次，他显得语无伦次，没有回答。

"王民？"

"没用了。"

第二次，他给了一个让人深思的答案。

我递给他一杯水，里边放了点安神药，他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也借着外边昏暗的灯光走了出去。

他们依然在那里，但我注意到一个东西。一个玩偶。

可能是我演技太过于笨拙，他们看着我，不知所措，我从他手里拿过兔子玩偶，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毫无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的看着他，起身扫视一圈他们。我熟练地拿出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烟盒，抽出点烟一套过程一气呵成，深吸一口让尼古丁麻痹我的神经，吐出烟圈，让烟火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一道屏障，他们就这么错愕的看着我。

我走向那个不称职的队长，朝他脸上吐烟，我知道这是一种不尊重人的行为，可是他需要我尊重吗？烟火覆盖在脸上他也没说什么，像是铁了心要赎罪一样。我没心思做这无聊的事情，我看着他的眼里倒映出我的眼睛。

"以后别再来了。"

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不起。"

我刚迈出的步伐像是被绊倒一样踉跄一步，我不是老烟枪，没几口我开始咳嗽，我内心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转身。

"对不起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没让警察抓你们就不错了，你他妈要是真的想赎罪就给我离远点，我不需要看你们在这里假惺惺的道歉，王民也不需要，滚蛋。"

我其实还想说什么，但是碍于他们年纪尚小，只好愤怒的把剩余的烟头弹到他身上，企图挣脱开那只扶在我肩膀上的手，他们显然被我震慑到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就这么目送我离开。

当我浑浑噩噩的醒过来的时候，怒火已经消了，透过窗户，我看见二人正坐在阳台上，逆着阳光。

"还走吗？"

"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

我走出阴影，看着他们几个还在那里坐着，还是不忍心，给他们盖了条被子，慢慢的退了出去。立香的味道很难闻，满屋子里都弥漫着，年轻的生命啊，何时才会懂得。

可被掩埋在土地里的一等功，是无数无名而又平凡的人。无言的结局，瞳孔里又倒映出他怜悯的神色。他一次次的走向篝火，没有退缩，他的衣物被火燎着，他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奔向火海，赴汤蹈火。叼着烟，烟火全部飘在他的脸上，王民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拿走被我叼在嘴里的烟，弹去将要落下的烟灰，放在面前，深深的朝着远方鞠躬。我渐渐习惯这种生活，漂泊不定的生活。我似乎是累了，紧靠在他身旁。

他点点头貌似准许了我的无礼。彼此而眠，于是我靠着他残余的灵魂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