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宁

一辆马车在路面上行驶，速度不急不缓，车帘用江宁独有的锦缎制成，颇有几分满人权贵的意味。而马车内的小桌上放置一茶碗，却是江浙一带不怎么常用的类型，倒在蒙古有许多人用，桌面上零星几滴羊奶，是一路颠簸留下的。

里面端坐之人身着蒙古服饰，像行商之人的打扮，行囊中还装有银票。此行宫主自然见不到，但若能达成协议，今后换粮便无需经大清之手，两方皆有利。

且，换粮亦是换良，草原有草原的辽阔之利，平原有平原的适宜耕种之益，而良驹，养在草原方能释放天性。

江宁城的城门近在咫尺，待至城门，早有一人出城迎接，口中念了几句有朋自远方来之语。璇玑宫做事滴水不漏，说是远方好友，实则从未出现过这人，短短几天，江宁便多了位颇通经商之道的蒙古商人，无人察觉。

相迎的人身着官服，见马车停下，方理了理官帽，顿时笑起来，皱纹都挤到眼角。江宁知州的亲信，王仲书，没什么官腔，性情中人，据说投了京城的佟佳氏。

那人径直从马车上下来，亦显得十分高兴，似多年故交今相见，暗中使一眼色给随行之人，笑意不达眼底。两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知己相逢，是件难得的美事，当下自前往江宁城内的酒楼中喝酒。入城时没有一名士兵阻拦。

是不敢，还是不愿，如今得了京城中人的提携，他的官途只会越走越顺，不出几年，便离了江宁，前往京城。江宁只是起点，而京城才跟那血雨腥风真正密不可分。

今日的酒楼内无人，王仲书提前定下了午时的酒席，人家不惜行了千里远道而来，自然得设宴款待。他也并未推辞，只入席，坐于他对面。

王仲书自饮自酌，他身边侍立之人为他倒酒，得了示意，片刻便有人将酒倒给他。杜康，中原的酒名不虚传，香气浓烈。举杯后仰头喝下，真乃酒中一绝。

“本该举杯邀明月，可现下日光正好，也算不负美酒。可汗行千里来此，必要领略江宁风光，此行方值得。”语毕直接喝下，果真性情豪迈，藏于言语之中的，又是何意。

蒙古可汗毕竟没有混迹官场，只爽朗地饮酒，而后呈上礼物。王仲书没有当即打开，只让人收好。用过午膳已过了一个时辰，仍无引荐之意，总挑起话题，不便告辞。

他看着碧玉雕刻的酒杯，酒中倒映一张有些苍老的脸，虽四十几岁，也显了老态。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你的名字在近日已传到蒙古各部，不愧为璇玑宫的人。”

眉头一挑，本不惑之年，却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他呈上一张请帖。两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写尽其中不羁，字旁画一枚玉佩，名为璇玑玉，落款处为两字，隆钰。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细细看那张请帖，该为不到二十的后生所写，如此年轻的人在璇玑宫占有一席之地，不可小觑。

他身后随行的人亦感叹，无意间瞥见落款隆钰二字，忙俯身告知。王仲书见此，神色晦暗不明，他举杯示意，江宁陈氏少主，陈隆钰。陈氏一族常年垄断大清的丝绸珠宝等稀缺之物，且家族行事诡谲多变，叫人摸不清路数。

竟也是那里的人，难怪璇玑宫行事，从不缺人脉，关键在于有金钱的支撑。江宁陈氏，亦扎根多年，背后有璇玑宫扶持，不比京城的八大族水浅，手段狠厉。

不由找到话里的答案，他与王仲书对视，“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是古话，放在今时今日也不为过。”片刻后起身，欲离席告辞，“明日自会赴约，劳你告知了。”

“可汗请。”派人好生送出去，他撤了满桌的酒肉，心思却早不在这儿。时间拖得越久，事情才会好办，明日一见便知，而陈少主可不是好随意糊弄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说的也是他。

须知，以璇玑宫之利为先，王仲书，不过一个刚刚得见执事的人而已。

方出酒楼的门，便有人告知一事，他双眸波澜不惊，犹如古井无波。蒙古可汗，身上有草原民众的利益。他悄声对身后地人道:“赠本汗一份大礼，该成倍奉还才是，你亲自去陈府。”

“是。”当即离了他，一瞬身便消失于角落。心思缜密，陈氏行事可不好猜。

没过多时，消息的传递无须经过人力，到夜间便静静躺在多数有自己渠道之人的案上。

江宁不同于京城，每到夜晚，烟花朵朵绽放在夜幕，似银河中的点点星光，照亮江宁城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地方被黑暗笼罩。

月上柳梢头，光洒落在街边玩耍的小孩子身上，有种温暖的错觉。不远处正人声鼎沸的酒楼，与寂静的街角形成鲜明的对比。

楼中虽无琼浆玉液的美酒和各式佳肴，香味亦传了几里之远。歌舞不休，宴饮不断，里面的灯光亮了一整夜，让人不由沉醉其中。

这便是江宁独有的平和，宴饮的权贵官吏与布衣百姓互不打扰，皆在自己的世界中，静待白昼，降临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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