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时间总会向前，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唐回听到前面走着同班的两个女生在聊天，他没想要听，可偏偏其中一个女生说：“我听说江束没来参加高考。”

　　唐回的心底咯噔一声，虽然他和江束不是一个考场的，但是他真的一次都没看见过江束。

　　他不太相信，江束怎么会不参加高考，他得问问清楚，想着摸出了手机拨去了电话，依旧是没有接。

　　这两天江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都石沉大海，唐回选择给宋得意拨电话:“喂，我知道你和江束是一个考场的，江束一科考试都没来，是真的吗？”

　　“是真的。”

　　“真的没来……”唐回喃喃自语了一句，又追问:“因为什么？”

　　电话那头宋得意举着手机十分的为难，江束特地嘱咐了他好几次坚决不许把生病的事情告诉唐回，他只能硬着头皮撒谎说:“不清楚啊，我一直找不到他，我还说要问你呢。”

　　沉默良久，唐回才说话，语气里满是落寞:“我也找不到他了。”

　　明明知道真相却只能睁着眼睛骗人的宋得意听得很不是滋味，可他还是得说:“唐回你先别急，只要我一有消息立马联系你好吧？”

　　“好，谢谢你。”

　　好久好久，直到高考成绩都出来了，唐回也没能得到江束的消息，这个人好像看起来是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

　　但唐回还是不死心，直觉告诉他，江束在躲着他，并且宋得意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有些泄气地枕着胳膊趴在书桌上，另一只胳膊无力地耷拉下来，到底在哪，哪怕是让他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转瞬唐回就觉得嘲讽，还真是够低微，可是真的好想他。

　　七月中旬的时候江束的移植还算是顺利，总算是出仓转到了单独的普通病房。

　　他看着卫生间镜子里那张被七期化疗折磨得煞白的脸，还有光光的脑袋，忽然就笑得收不住了。

　　或许是为了重获新生，但其实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说不清楚为什么，江束就是很想笑，想放声大笑。

　　宋得意提着大包小包来医院给江束庆祝，激动得握着江束的手跟领导下乡似的，就差现场飙泪了，隔窗相望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你这给我带的什么呀，豆浆牛奶？”江束接过包翻了翻，调皮起来:“我以为你会带一打酒带一群人过来开个病房party。”

　　“你怕不是活在梦里吧，带一群人过来欣赏你的光头？”宋得意白眼一翻的同时还上手摸了一把。

　　仿佛在摸狗……江束拂开他的手说:“光头怎么了，我其实觉得这个造型还不错。”

　　宋得意长长地嗯了一声:“手感不错。”

　　接着又问:“叔叔阿姨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们？”

　　江束垂眼喝着豆浆答到：“这不是转到病房了吗，他们回家帮我重新收拾要住院的东西去了。”

　　“那我想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唐回？”宋得意收了笑，手机刚巧震动了一下，是唐回的微信，没有例外，还是问他有没有江束的消息，他叹了口气点开举到江束眼前:“看到没，说曹操曹操到，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再瞒着他了。”

　　宋得意早就心虚得要死，再瞒下去，就照唐回那个隔两天就问问，他迟早得编不下去谎话露馅。

　　到时候当了恶人的就只是他一个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但他也是真的不忍心再看着这两个人互相折磨，他知道江束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记挂唐回。

　　刚才宋得意推门进来，江束望了望他身后，那一瞬间江束的表情里满是期待，明明是很希望唐回也能出现在眼前的吧。

　　闻言江束拿着豆浆的手一顿，僵硬着表情有些语无伦次:“还不能说，你也知道我这个病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随时有可能……”

　　宋得意忍不住说:“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当初瞒着他是因为不想影响他高考，现在又是……”

　　江束又喝了口豆浆，顺便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不想让唐回面对我随时会死的事实，这对他不公平。”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宋得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吧，那我就继续替你保密，直到你真正好起来的那天。”

　　可你这么做，你的消失不也是对他的不公平吗，宋得意偷偷地在心里想。

　　“你还没回消息呢。”江束抿了抿嘴，出声提醒他。

　　宋得意一拍额头，说道:“差点忘了，你说要是唐回有一天知道了我们一起合伙骗他，准得当场绝交。”

　　会吗，江束笑而不言，看着宋得意打了个没有发送过去，那边几乎是秒回:“我想把钥匙还给他。”

　　江束看见这句话忽然间整颗心都开始下沉，什么意思，怔怔地看向宋得意:“他，搬出去了？”

　　“奥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唐回在高考完就搬回他家了，那这个怎么答复？”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宋得意也不指望他了，就自己在对话框里输入:“如果能再见到他，我把他押到你面前，你亲自还给他。”

　　“如果他还愿意见我的话。”

　　隔着屏幕宋得意仿佛都能感觉到手机那边的难过。

　　江束愈发沉默，这句话措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像是有声音一般，好像唐回就在他面前双眼通红直直地逼视着他，埋怨着他。

　　像溺在水里，憋闷胸腔，每一口呼吸都是深入心肺，穿透七窍的压迫，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没料到的是唐回会再碰见傅疏渊，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提着棍子的人，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胁迫的可怜形象，他看向唐回笑得很存心不良:“我还想再找你聊聊。”

　　傅疏渊一张口唐回就直觉来者不善，直视着前方不去与他对视:“我不想跟你聊。”

　　“是吗？”傅疏渊作了个目空一切的表情，“我觉得这由不得你。”

　　“由不由得我还没轮到你说了算。”

　　唐回想绕开傅疏渊离开，却不妨他招呼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索性转身朝反方向跑走了。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想要甩掉他们，拐到了曲折幽深的街巷里正要躲起来才看清楚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而唐回准备跑出去换个地方却发现傅疏渊带着他的人正朝这条胡同的方向走过来，他们似乎已经料定他就在这里无处可逃，便干脆不再着急。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唐回紧靠着墙在身侧握紧了拳头，他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强烈得像要跳出来一般。

　　他承认自己害怕了，在那一瞬间唐回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不堪，没有办法再进行冷静地思考，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一下一下地喊着:江束。

　　唐回好像失去了报警的第一反应，他摸出手机下意识拨给了江束，电话迟迟没有接通。

　　他想他终究是自私的，不愿意江束为了别人而踏入险境，却无比地期盼江束能来带他逃出生天。

　　电话最终还是通了，彼时江束正在病床上背靠着枕头吃水果，猛地一下咬到了舌头，一阵没理由的心慌之后他就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唐回。

　　如果不接这个电话，不知怎么，江束就觉得他可能会后悔。

　　“喂。”他划了过去接起电话，一个颤抖着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江束，你在哪，我被困在南巷这边了，你快来带我走。”

　　江束瞬间有些呆愣地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出现了慌乱，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听筒里便传过一阵忙音，电话已经被迫挂断了。

　　跟前的江妈妈看他突然慌慌张张起来，停下削苹果的手神情担忧地问道:“儿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谁的电话呀？”

　　“没事，应该是打错了吧。”江束回答道，愣了一下转过头又说:“妈妈，我突然想喝薏米汤了。”

　　“想喝薏米汤？那你要乖乖地照顾好自己，妈妈这就回去给你做。”江妈妈看了看江束，随即放下苹果起身去穿外套。

　　“好。”江束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江妈妈走出去关上了病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