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江束早早地被推到卫生间洗脸，整个人还昏昏欲睡的处于没有开机状态，水流下来一激灵才算是脑中恢复清醒。

　　更准确地说清醒是因为水里迅速晕开极具冲击的血花，知道自己又流鼻血了，江束的表情没有一丁点波动，似乎已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他刚想拿纸来擦掉血，猛然间一阵头痛欲裂，镜子在晃，面前的一切都在剧烈地摇晃。

　　好一会儿，江束用两个手肘撑在洗手台上双手扶着脑袋慢慢地才缓过来，他抬头端详镜子里的脸，那张脸看上去面如死灰。

　　一个强烈的念头猛然间从江束的脑中闪过，不知为什么他陡然觉得，他好像……要死了。

　　转瞬他赶紧晃晃脑袋抛开了这个念头，怎么会这么想，真不吉利。

　　接到江妈妈的电话时江束还在发呆，愣了好几秒才赶紧把蹭到脸上的血擦干净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江妈妈心情很不错:“儿子，妈妈特意起了个早给你打电话，爸爸妈妈不在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注意营养，学习是学习，身体也要好好注意呀，别太累了哦，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

　　“妈妈我……哎呀这些话你都已经说了好多好多遍啦。”

　　江束无奈地笑了笑，本来想把自己总是头晕流鼻血的事情告诉妈妈，话到了嘴边听到她要开会，又咽了下去，还是不要分她的神了，就笑着嗔道:“我看你起早就是为了开会，才不是专门想你儿子了。”

　　电话里默然了一下，江妈妈叹一口气，才说：“等我和你爸忙完这一阵，肯定能在你高考前回去陪你。”

　　“真的吗？你和爸爸真的可以回来吗？”江束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对。”

　　“太好了！”江束瞬间欢欣起来，电话挂断之后便急忙想去跟唐回分享这个好消息。

　　正好唐回喊他吃早饭，就兴高采烈地奔到餐桌面前喝了口牛奶说:“唐回，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那很好啊，你也好久没见他们了吧。”唐回很为他高兴，谁能想到和爸妈见面这么一件看起来很平常的事对江束来说却是奢侈。

　　江束仍是笑着:“是很好，我终于可以带你一块儿去见他们了，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们。”

　　“啊？”唐回顿了几秒表情有些凝重起来，缓声开口提出一个现实性的问题。

　　“你爸爸妈妈他们……能接受得了我吗？万一他们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怎么办？”

　　江束咬了口面包笑嘻嘻地说：“哪有那么多万一，不然你到时候先跟我回去探探口风，再斟酌要不要说？”

　　对于这个问题江束倒是没怎么顾虑过，以他对爸妈的了解，他们看上去也不太像说不通的人。

　　唐回想了想，总之，不急，他可不想演变成一出豪门悲剧。

　　“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回来呀，我好准备一下。”

　　见父母这是一件严谨的事，首先，第一印象很重要。

　　江束被他逗得乐不可支，面包都不能好好吃了:“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你就往那儿一站，我爸妈绝对喜欢得不得了。”

　　“有那么好笑吗，我该穿什么？”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爸妈挺随和的，你大可随意一点，再说了，你也不用现在就开始紧张吧。”

　　唐回也没想紧张的，他一向是个有条不紊的人，天塌了都不一定变脸色，偏偏只是去见江束爸妈，就说不出原因地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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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束收到来自哥哥的跨国视频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你也太会挑时候了吧，我在学校啊，刚下课哎。”

　　说着他就要挂断视频，视频里的江弋一脸焦急地阻拦:“谁让我刚好有空！我有事跟你说！”

　　然后江弋把视频挂断了。

　　江束蹭蹭蹭打过去一行字:“你就是想先挂断我吧，哥，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已婚男人，请停止散发你的幼稚行为！”

　　对面回了他一个笑脸：“你这么想，我很伤心，我是真的有事跟你说。”

　　一听说爸妈要回家的消息，还专门说想看看束束的朋友唐回，江弋心想专门想看自己孩子的朋友？就以为江束已经给他们说了和唐回正在交往的事情，于是他就说漏了嘴……

　　看着屏幕上江弋又发来的那段话江束陷入了思索，到底是爸妈太高明还是亲哥没智商，仿佛就是为了专业坑他而存在的。

　　江束都已经想好了跟爸妈坦白的方式，这一下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顿然手足无措起来。

　　不过江束更关心结果，小心翼翼地问:“那爸妈怎么说？”

　　又是一个笑脸:“说是他们回来自己问你，我就说爸妈肯定是明白点什么的，当初你为了他转学，又在一起住，爸妈又不傻，才会来套我的话的，不过放心吧，既然现在才来问应该事儿不答，就算出什么事也有哥给你挡着。”

　　江束回味了一下早晨的那通电话，江妈妈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你人在欧洲怎么给我挡？”江束想了想又发了句:“哥，你真是嘴太快了，怪不得我小时候干了什么妈妈都知道得那么快！”

　　“提什么旧事，早说晚说不都得说，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没关系，我能在视频里劝他们要平和。”

　　视频里劝，也亏亲哥想的出来，江束一脸黑线地呵呵：“……那可真是好极了。”

　　唐回已经在准备毕业典礼上的致辞了，江束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左思右想，决定先不跟他说这件事，把许多话又都憋回了肚子里。

　　“演讲稿准备得怎么样？”江束戳了戳唐回的肩膀。

　　“稿子已经写好了，现在只要背会就可以了。”

　　江束惊奇地瞪大眼睛:“你要脱稿。”

　　在江束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别说脱稿这一种只可远观别人的举动，就是演讲的次数都是零，论上台他只上台表演过节目，而唐回从小到大体验最多的大概就是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反正每次开什么重要的大会肯定都是少不了唐回上台演讲的。

　　用一个词来形容唐回的求学生涯:优秀。

　　唐回摊开手:“我习惯脱稿讲。”

　　学校定下来的离校时间是6月4日，毕业典礼结束高三生正式离校。陈籽月风风火火地过来说：“我逛了一圈了，人家别的班都有自己的班服，咱班居然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没有班服的班。”

　　宋得意一边看着古文一边头也不抬地叹了口气说道:“班主任不让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特殊化，能怎么办，论说理你能说的过她？”

　　“你想啊，只有咱一个班是穿校服，全年级最特殊，最吸人眼球。”陆颜颜笑着接过话。

　　“那我宁愿不要这种特殊。”陈籽月抓狂地摇了摇头。

　　唐回很奇怪江束怎么一声不吭的不参与聊天，就不由自主看向他，却看到他支着手低头在想着什么，脸色不大好看，早晨起来唐回就觉得江束状态不太对，虽然他依旧嘻嘻哈哈的，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

　　显然陈籽月他们三个也很惊异江束有点太沉默了，宋得意抬起头推了推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你？”

　　江束还在思虑哥哥说的话，被宋得意一推愣愣地晃了下头，显然是被他吓了一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是你怎么了今天，老夫看你印堂发黑，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啊。”宋得意摸了摸下巴上莫须有的胡须，装模作样深表痛心地说道。

　　陆颜颜也接话说:“对啊，你不说话我们都没那么热闹了。”

　　“神经病，我没怎么，就是走了个神，谁印堂发黑！谁老年痴呆！”江束脑袋里沉沉的，却仍旧是伸了个懒腰，一如往常地笑起来。

　　唐回看着他漾起的笑脸，却有些担忧，轻声开口:“真的没事吗，脸色很差。”

　　江束热切地把脸转过去拍拍他的手说:“不用担心啦，我没有印堂发黑，我也没有老年痴呆，聪明依旧。”

　　唐回知道江束是故意贫嘴，没接他的话茬，越是这样，反倒越是让人生出许多隐隐的忐忑。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