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少帅的猫

**

　　虞渊从老夫人那出来，看见二姨太薛泠站在走廊上，一身姜汁黄的旗袍，看上去端庄而含蓄，她总是竭力展现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厨房里用热水温了醒酒汤，一会儿别忘了去喝。”

　　虞渊立在那，离她三五步的距离，脸上挂上笑，礼数周到，却不见多热络，“二姨太费心了。”

　　薛泠将鬓发挽在耳后，颔首道：“督军和大太太都在前线，我在家里照顾好老夫人和你，便也算是替他们分忧。”

　　虞渊没说话，越过她便要离开，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晏如是不是快回来了？”

　　薛泠身子一僵，语调低切，“快了吧。”

　　虞渊扯下手套，冷白的灯光下，那双手修长漂亮，却因常年握枪而生了茧子，显得有点儿野。他拧了几下手腕，道：“等晏如回来，还劳烦二姨太告诉他，名门望族最忌阋墙之祸。”他侧过脸，挑了挑唇角，“好自为之。”

　　薛泠因虞渊这一番话生出一身冷汗来，晏如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能让胤如发这么大的火气，想必又是暗中给他使了绊子，偏生还做的不干净，被胤如发现了。

　　“等他回来，我一定好生教导他。”

　　虞渊扬长而去。

　　下到一楼时，看见沈青蔻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纯白的长毛猫在逗弄。

　　虞渊有些意外，“表姐还没走？”

　　沈青蔻替一边猫儿梳理这毛发，嘴上还不忘打趣他：“老夫人说太晚了，今夜便在这歇下，明日再走。”

　　虞渊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倒了半杯，“那你还不去睡觉？”

　　“睡什么呀！”沈青蔻将手里的猫放在一边，身子朝他凑过去，“我都打听清楚了，江家小女江池年，早年间留洋学习，前阵子在百乐门和宋枝枝同台演出的就是她。”

　　虞渊灌了口酒，“你打听她干嘛？”

　　沈青蔻挤挤眼，“那不得看看我未来的弟媳长何样？”

　　虞渊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架着一条腿，道：“表姐又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我何时要娶妻了？”

　　沈青蔻哼了一声，眉飞色舞的，“老夫人告诉我的呀！你出去找人家姑娘那会儿，老夫人拉着我唠嗑，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关于江小姐的。”

　　虞渊头疼地按着额角，“我喜欢一个小姑娘，犯得着搞得人尽皆知吗？”

　　沈青蔻却像捏住了他的把柄一样，兴奋极了，“铁树开花当然值得庆贺，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江小姐并不喜欢你。”

　　一下踩到虞渊的痛脚，他的脸色瞬间晴转阴，“这才刚开始，表姐最好不要妄下定论。”

　　沈青蔻见他脸色冷了不少，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戳痛了男人的自尊，“我随口说说而已，表姐的意思是，你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虽说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小姑娘的心思我总比你了解。”

　　虞渊摆摆手，将玻璃杯顿在桌上，“行了，您老赶紧歇息去。”

　　沈青蔻闻言，也不纠缠，抱起猫儿准备上楼，刚到楼梯口，又听见虞渊的声儿传来——

　　“你这猫哪来的？”

　　沈青蔻听他提起自己的猫，立马来了兴致，捏着两只雪白的爪子冲他扬了扬，“可爱吧，这可是我精挑细选……”

　　虞渊连忙出声阻止了她的侃侃而谈：“哪儿来的？”

　　沈青蔻没趣地撇撇嘴，“那家老字号的包子铺对门开了一家猫舍，什么品种的猫儿都有。”

　　虞渊又倒了杯酒，“谢谢。”

　　沈青蔻是不信他会有心思来养猫的。

　　**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自从岳以舟的案子结束后，江池年偷闲了好几天，这天下学前夫子做了个堂上小测，江池年的成绩惨不忍睹，心情有点低落，一路走出校门，埋头当鸵鸟，脚边的石子被她踢得乱飞。

　　正走着，眼前忽然一团黄白相间的小东西，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小奶猫，心里的抑郁一扫而空，她嘴里“喵喵”叫着，伸手把小猫抱进怀里，爱怜地蹭了蹭那一身软毛，“你是哪来的小可怜呀，怎么一个人……不对，一只猫独自流浪。”

　　小猫“喵呜”叫了两声，用肉垫去踩她的胸，江池年挠了挠它的脑袋，“小色猫！”

　　“喵呜——”

　　江池年站起身，准备替它寻找主人，这么漂亮的猫应该是谁家不慎走失的。但是目光扫了一圈，主人没看到，倒看到一张熟面孔——虞渊的副官张诚。

　　张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江池年后愣了愣，随即惊喜道：“原来是江小姐啊！”

　　江池年跟他有过两次照面，勉强算认识，更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自来熟是怎么回事，“张副官怎么在这？”

　　张副官指着她怀里的猫，道：“猫跑丢了。”

　　“原来是你的猫。”江池年一听，便要伸手把猫还给他。

　　哪知张诚不仅没接，还连连后退好几步，“这不是我的猫，是少帅养的猫，我一抱它就挠我，我可不敢碰它。”

　　江池年抚着猫儿，狐疑道：“少帅居然会养猫？”

　　张诚急急道：“少帅可喜欢小动物了！”

　　江池年显然不信，“是吗？骗鬼呢！”

　　张诚挠挠头，“我看它挺喜欢你的，不然江小姐帮我个忙？”

　　江池年问：“什么忙？”

　　张诚吞了口唾沫，“帮我照顾一下这只猫，少帅这阵子忙得很，平时都住在军营里，这猫丢他那儿肯定会饿死的。”

　　江池年又不傻，眼神直勾勾盯着张诚，盯的他汗流直下，心里发虚，她道：“你是虞渊的副官，你不跟着他在军营里，反而跑到这儿来遛猫？”

　　张诚脑袋飞速运转，胡乱扯了个谎：“这猫病了，刚从医院接回来，我这不是帮少帅跑腿嘛，我也没想到它不待见我。江小姐既然也喜欢它，不如就帮我这个忙，您就陪我把它送回少帅的公馆里，我再送您回去。”

　　江池年犹豫不决。

　　张诚又加了把火，“您看它多可怜啊，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这话戳到江池年心窝子里去了，心疼地揉了揉怀里的小家伙，“那行吧。”

　　**

　　一路驱车回到虞渊的公馆，他果然不在，江池年原本有点紧张的心松了下来，小猫在地毯上打滚，江池年环顾四周，问：“有猫食吗？”

　　张诚一拍脑袋，道：“忘买了！”

　　江池年摇摇头，虞渊的这位副官，也忒不靠谱了点，她起身走进厨房，翻出一些肉和鸡蛋，去皮搅拌在一起剁碎，上锅蒸，然后另起一灶淘米煮粥。

　　虞渊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小姑娘卷起衣袖正淘着米，一旁灶台上蒸着的东西嘶嘶冒气，夕阳的余晖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发端眉心，落在那双替他做羹汤的细白小手上，连剪影都温柔美好。他看痴了去，倚在门边，一动未动。直到灶上的猫饭蒸好，她端着碗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虞渊时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那碗饭差点翻倒，幸亏虞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片刻后，他抽了口气：“烫烫烫！”

　　江池年还没来得及动怒，先被他烫到手的样子逗乐了，用裹着毛巾的手接过碗，放在桌上等它凉。

　　笑过之后，她复拉下脸，“你不是不回来吗？”

　　语气颇有妻子在家兴师问罪的意思，虞渊松了军装最上方那颗纽扣，走到沙发上坐下，那只猫小跑到他脚边，蹭了蹭，被他一把捞起来，“今天下训早，抽空回来看看它。”

　　江池年看了眼厨房里煮着的粥，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厨房里的粥煮好了盛点出来倒在这碗肉里，放凉些再给它吃。”

　　虞渊认真地凝视她几秒，理直气壮道：“我不会。”

　　江池年：“？”

　　江池年怒：“你不会？你不会你养什么猫？”

　　虞渊抻开一双长腿，摊在沙发上，一人一猫瞅着她，“平时都是养在我姐家，今天她不得空，只能给我送回来，你一走，它估计得饿死，不然我吃啥它吃啥也行。”说着，他转头问张诚，“今天吃什么？麻婆豆腐还是辣子鸡？”

　　江池年心里生起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虞渊你故意的吧！”

　　虞渊坦然：“我也没想到你会来，不过既然来了，好人做到底，替它煮完这顿饭，顺便你也留下来吃个便饭？”

　　江池年想都没想就要拒绝：“我不！”

　　虞渊了然点头：“看来江小姐不敢留下来。”

　　江池年脑子一热，反驳道：“谁说我不敢？”说完她就后悔了，上回在鸿云楼她也是这么跟虞渊叫板，结果被他……算了算了，上回是她猝不及防被他唬住了，这次肯定不会，怎么也得找回场子，不能让虞渊看轻了她。

　　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了气，她脑袋一扬，“吃饭就吃饭，我还怕你不成？”

　　虞渊摸了摸下巴，笑意深深。

　　激将法，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