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苏阮阮一直没出声，直到这时候，才轻轻地扯了下陆屿川的袖子，她指了指操场的方向，说：“有人来了，应该是教官。”　　陆屿川垂眸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然后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松开了肌肉大哥，周任关上了水龙头。大哥被冷水冲得狼狈，上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哒哒地黏在脸上，他满脸愤怒，一抹脸，就又要冲上来。　　陆屿川黑眸扫了他一眼，朝着操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教官来了，如果你实在拳头痒，可以和他们打。”　苏阮阮弯了弯眼睛，补充道：“这次的教官们都是现役特种兵哦，肯定能陪你们切磋的。”　肌肉男们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跟特种兵打架那还叫切磋吗？是单方面被殴打。这一场男生之间的硝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陆屿川和周任送苏阮阮回操场看演出，周任说：“阮阮妹，你是不是见过大世面，遇到打架斗殴的场面还这么冷静呢？跟哥哥说说，以前是不是混过社会？”　　苏阮阮想了想：“就是因为没看过，才想看。”　　“……好的吧。”　　周任偏头又问陆屿：“怎么跟体育大学的起冲突了？”　陆屿川嗓音淡淡，薄唇动了动：“他们几个躲厕所偷偷抽烟，我正好进来，他们以为是教官，手忙脚乱，吓得领头的那个手机掉便池了。”“卧槽，哈哈哈哈，小鸟胆子也敢装社会哥？”周任大笑，眉眼间都是幸灾乐祸，“活该，现在那手机是不是还躺在便池里？这几人脸可真大，有没有打听过我们傅爷是什么人，也敢让我们陆爷捡手机，这不是欠打么？”　　很快就回到了操场，苏阮阮看到前排的许凡正不停地回头，目光逡巡着，像是在找她的样子，苏阮阮刚要走过去。身后就传来陆屿川低沉又带了点懒散的嗓音：“最近人流多、人员杂，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苏阮阮脚步微顿，回头，想跟陆屿川说声谢谢。但那人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昏黄的灯光半明半亮地笼着他的身影，隐约可见高大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勾勒的弧度衿贵又慵懒。周任从后面追上他，一下勾住了他的肩膀，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周任不正经地大笑了起来。　　军训结束的那天，苏阮阮站在平时训练的地方，对着初初升起的太阳，拍了一张照片。　　绵延起伏的山脉蜿蜒出温柔的线条，太阳伏在山头，驱散了雾霭，氤氲光泽，明亮却不刺眼，基地的一排平房逆着光，勾勒出隐约的影子。但她没注意到，照片里她不小心拍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苏阮阮发了她军训的第一条朋友圈，配上了刚刚拍摄的那张照片，文字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emoji爱心。大哥是最早给苏阮阮点赞的人，大哥评论道：“恭喜阮阮结束军训，回来后，大哥带你吃好吃的。”　苏阮阮回道：“谢谢大哥～”　苏阮阮还没加几个大学同学，所以剩下的点赞基本都是以前初高中的同学，大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回学校的班车在中午12点准时出发，基地的大铁门徐徐打开，一辆辆车缓缓地驶离，跟半个月前刚来一样，教官们在长道上站成了一排，敬着军礼，目送新生们离开，似是一排笔挺的白杨树扎根在了这里，挺拔又令人敬畏。　　车里有些感性的女生，和教官相处的大半个月，生出了不舍的情绪。有几个打开了窗户，嗓音有些哽咽，大声道：“李教官，我们会想你的！”晨凡趴在了苏阮阮的肩头，也有些难过：“时间好快，总感觉我们才刚来军训，还真的有点舍不得教官。”“嗯，是啊。”晨凡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军训结束了，我还是很开心的，今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军训三天才安排洗一次澡，我都要被自己脏死了。”学校澡堂原本中午只开放短短两个小时，晚上才继续开放，但因为新生军训回来，全天开放，师兄师姐们也早就洗好澡，特意为新生空出澡堂，但这天的澡堂还是像鬼。子进村，兵荒马乱。军训后，中秋节假期连着国庆一起放假。宿舍的大部分人都回家了，苏阮阮原本还想找借口留在B市，但是二哥把机票订好了，大哥也要一起回家，她只能跟着回去了。和B市的干燥、空气质量差不同，南方的家里气候湿润，空气潮湿又清新，两人到了机场后，苏阮阮一眼就看到爸爸来接他们。　苏阮阮弯了弯唇角，甜甜地叫道：“爸爸。”　苏国华也笑了：“阮阮。”他摸了摸阮阮的脑袋，然后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放到了汽车后车厢。　一路上，苏国华问了阮阮在学校的情况，苏阮阮都乖乖地回答了。　　车子缓缓地开进小渔村，海风吹来，格外温凉。苏家的房子是独栋欧式别墅，车子才停在院子里，隔壁邻居就迎了过来，打招呼道：“阮阮回来了？B市好不好玩啊？哟，临临也回来啦？你们兄妹俩在B市也可以互相照顾了。”　苏阮阮笑着回应：“林阿姨好。”　苏国华和苏临把行李搬进去，林阿姨拉着苏阮阮，问：“你妈还生你气呢？你去读书，又不是去做别的，你妈妈这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就是想把你捆在身边呢。”　苏阮阮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林阿姨叨了一会也离开了。苏阮阮刚要进屋，就隐隐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落地玻璃窗旁有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窗帘并没有全部拉开，光线微暗，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那人坐在了轮椅上，轮廓隐于黑暗中，就像蛰伏在夜色中的梦魇，隐约透着点阴鸷，他的目光锁定苏阮阮，苏阮阮根本忽视不了。　　她扯出了个笑容，嗓音甜甜：“二哥，我回来了。”二楼的苏凡没有回应，风卷起了窗帘，掀起又落下，一晃眼，窗帘后的人影就隐匿不见了。苏妈妈林芳就在客厅坐着，看到苏阮阮回来，脸上原本的一丝笑容立马就消失了，她黑着脸，冷笑了声：“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想跟苏家断绝关系了。”　苏阮阮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　　林芳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还是我们对你太好了，这才让你胆子大得都敢乱改高考志愿了。”她说，“阮阮，苏家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苏国华从二楼下来，听到了林芳的话，他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语气里也有了不耐烦：“好了，孩子刚回来，都已经成定局的事情，别再说了。”他说着，吩咐请来的保姆道，“准备吃晚饭吧。”林芳拧了眉，看了苏阮阮，又有些烦躁地收回了视线，挥挥手：“算了，你二哥在楼上，你去陪你二哥。”“好。”　苏阮阮缓缓地呼吸，压下了胸口冒出来的酸涩，她抿紧唇，往二楼走去。　　她常常在想，她还是很感谢爸爸妈妈的，毕竟他们养大了她。　　只是，只是有时候，人就是贪心的，她贪心地想要获得他们的关心和爱。　　妈妈对她管得严，对她的个人想法几乎是不闻不问，只希望她的一切都绕着二哥转；相比较起来，爸爸就对她宽容了许多，会问她的生活小琐碎，会偶尔关心她，会摸摸她的头。直到这一次，她私自改了志愿，跑到了遥远的B市去上学，惹了众怒，她才明白，爸爸对她的态度其实是敷衍。　她去上学的这一个月，爸爸没主动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打过去，爸爸也没问过她在学校的情况，妈妈断了她的生活费，他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让她听话。　　只有今天，在她回到了家里，他似乎才想起他还有个养女，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也算尽了做父亲的表面功夫。　苏阮阮有些晃神，她告诉自己别矫情了，她应该要学会知足。“在想什么？”　　苏阮阮回过神，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二哥的卧室门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哥已经开了门。　　苏凡坐在轮椅上，他微微垂眸，就看到阮阮手上的伤疤，一个月过去了，伤痕依旧，他的黑眸幽沉了几分。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苏阮阮吓了跳，被他手掌冰凉的温度吓到，下意识地想要抽手，苏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禁锢住她的手。“疼吗？”他问，声音冰凉。“现在不疼了。”“那个时候疼，是不是？”苏凡慢慢地说，他的眸光专注地盯着她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个时候，他刚刚知道苏阮阮被B市的学校录取，他的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毁灭一切的躁郁念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他砸了很多东西，阮阮来收拾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推倒在地上，手掌正好压在了玻璃碎片上。　　鲜血淋漓。　苏凡的黑眸闪过一丝隐约的心疼，红色仿佛染上了他的瞳仁，莫名有了诡异。　　他薄唇微动，又缓缓说：“疼，你才会记住。”“二哥……”　苏凡松开了苏阮阮的手：“走吧，下楼吃饭。”苏阮阮走过去，帮苏凡推轮椅，家里为了方便，专门给苏凡安装了家用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