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更一轻轻走到外婆的房里,她今天睡得格外久,或许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目光轻轻搜寻着,忽然停留在外婆脑畔的木梳上。
轻手轻脚地靠拢,然后小心地拿起。
乔更一把玩着木梳,在手里不住地翻转着看。
有一个小细节,木梳上刻了什么字,刀工很轻,像是浅浅地印在上面似的。
乔更一仔细看了看:
云。
“估计是外婆的名字......不对啊,昨天我看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个字啊,而且红丝结也没有了。”
“木梳的材质似乎也不一样。昨天是檀木,今天这个倒像是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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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折射近水盆里,天花板上摇晃着光波水纹。
周围十分静谧,乔更一拿着蒲扇,轻轻给外婆扇风。
她仔细端详着外婆的脸。松弛的皮肤发黄,像是一张被揉卷后展开的纸。
很难和故事里的碧云联系起来。
乔妈妈满头大汗,红着脸从门外走进来,汗水扑簌簌往下掉。
乔更一连忙起身给她让座,然后摇着扇子扇风。
灶台一角堆着些枯松枝,空气里弥漫着柴香。高高的屋顶被烟熏得漆黑,空气与光线介质里满是飞舞的棉絮。
等乔妈妈不再喘气,脸色也渐渐回复平和,乔更一便急切地说道:“妈,快点讲故事!”
“外婆在这儿呢。”
“她睡着啦,我们小声一点。”
“你给我接一杯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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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说到哪儿了?
哦,志宇教碧云读书。哪怕后来志宇不上学堂了,也会每天拿一本书,给她讲书里的内容。
有时候是古时候的爱情故事,有时候是神魔鬼怪,还有时是江湖间流传下来的事情。
这样一讲就是十多年。
后来有一天,他们那儿新来了一户人家。是城里来的,做生意不成,来乡下过活。
那里面有一个少年,长得白净清俊,人也文质彬彬的。和黑黝黝脏兮兮的志宇一比起来啊,更显得那么超凡脱俗。
好多姑娘喜欢他。
碧云也是。
少年很快就注意到了碧云,她不是最美的,但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让她褪去了粗俗愚昧,却保留一份质朴无华。她与城里丫头不同,与乡下丫头更不同。
志宇从不敢跟少年站在一起,许是心里仅存的那一点虚荣和自尊作祟,他远远看见人家走来就要跑。
有时候迫不得已要说上几句话,他就紧张得结巴,手不住地摸脑袋揉头发。
少年就笑他,有时候碧云在旁,也跟着笑他。这时候志宇就更窘迫了,也很生气,气鼓鼓地跑远了。
他发誓说再也不跟那臭丫头讲话。
可是几天过去了,她没来找他。他爸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口气:“我就说,能折腾出啥好结果?我前几天还看着那姑娘跟那白脸小子牵着手走路......”
他不信,又不好意思去找她。后来又磨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去看看。
那是个黄昏,在小山坡。在他们以前经常坐在一起的地方,他看见了她与少年。
志宇悄悄地趴在山后,看着两人的身体渐渐接近,看着碧云的脸颊越来越红。
她突然凑到少年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飞速地跑开。
光照得他头昏脑花。
后来呀,少年把碧云娶回了家。
志宇偷偷看过她穿红色嫁衣的样子,那一看便记了一辈子。
新婚当晚,他趁着少年在大厅应酬,偷偷溜进碧云的房间。
她盖了盖头,坐在那里,无比端庄。
听见开门和脚步声,她声音里带着喜悦和紧张:“你来啦?”
志宇走上去,隔着盖头,亲了亲她的脸,然后抽身离开。
他去了外地,再也不愿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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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醒了,睁着她混浊的脸看了看乔更一和乔妈妈。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想去地里走走,晒晒太阳。”
乔妈妈便伸手扶住她,两人慢悠悠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