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放假,乔更一拖着箱子回到家里。
“我回来了!”
她从门外探头进去,却发现母亲和妹妹都在急急地收拾行李,没顾上招呼她。
换好鞋坐在沙发上,疑惑地看着忙碌的两人:“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乔妈妈急急地拉上口袋:“外婆昨天摔伤了,打电话来说是疼得厉害。”
―
通往重庆的火车。
靠着车窗,望着外面平坦的大地。
天上的白云往后掉落,太阳的光依旧柔和,斜斜地打在窗户上。
乔更一的脸上明暗交互,神情有些呆滞。
外婆的脾气犟。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嚷嚷着要独自回到那个西南方的小镇。
外公去世得早,她一个人操劳了大半辈子,回去了也没人照顾她。
但她仍然执拗地要回去。不顾母亲的反对,偷偷托人买票,一个人坐上了去往重庆的火车。
难以想象,她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身体也不好,总是吵着这疼那疼,是怎样独自忍受旅途的凄苦的。
以前乔更一总是很反感外婆讲父亲的不好,总是因此与她疏远,对她冷漠。现在想来,外婆也只是替她唯一的女儿感到不平啊,她也是一位孩子的母亲啊。
“我有什么好指责她的?”
乔更一吐了一口气。
“希望外婆没事。”
―
两天的行程,下站后,又坐上出租车。此后是一系列辗转,麻烦至极。每换一次车,每一次在人群里穿行,乔更一都会想起外婆,想象她弯着背在人海里的模样。
离开北京的第四天,终于回到了那个小镇。
小镇四面都是山,只浅蓝色的山峰一线,横亘天空。那天刚好下着下雨,山头雾气蒙蒙,仿佛白云吞吐,又像是山坳里人家屋檐顶上袅袅炊烟。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踩着泥泞,摘下口罩,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童年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乔更一心里忽然格外快活。
迎面吹来的风里,满是被雨滴浸湿的草根与木头的香,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清新湿润的空气了。
穿过几间土房,走到最偏僻的那间,就是外婆的住所。
乔妈妈带着两个女儿走近,门外栓着的黑狗立刻汪汪乱叫。
乔子夜缩了缩身子,牵着母亲的手,慢慢走进房屋。
出乎三人的意料,老人坐在摇椅上,看到她们,立刻高兴地站起来。
“妈?”
乔妈妈瞪大了眼睛。
乔更一和乔子夜也面面相觑。
这老人看上去气色很好,身形也还算矫健。根本不像是哪里摔着了。
“妈!”
知道自己被骗了,乔妈妈松了口气,但有些生气。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不,想你们回来看看......”
―
入夜。
外婆和母亲坐在小院,交谈了许久。忽然母亲招了招手,示意乔更一过来。
“怎么了?”
乔更一搬了个小凳子,走到外婆身边坐下。
外婆正欲讲话,忽然看见乔妈妈还坐在一旁,连忙伸出手把她赶走:“走呀走呀,我跟外孙女说话,你在这儿干什么?走呀走呀。”
乔妈妈无奈地笑笑,起身离开。
见她走远,外婆拉起乔更一的手,微微笑着:“一一呀,听你妈妈说有男朋友啦?”
乔更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脸色微微泛红。
“你妈妈说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啊?”
乔更一勾起嘴角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外婆笑了起来,又拍拍她的手:“好哇好哇,我们一一能找到一个好人啊,我就放心了。”
眼睛忽然有点湿湿的,乔更一连忙抬头仰望天空。天上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躺在小院的竹床上,与外婆一起仰望星空。
她又看了看外婆,她的银丝在风里微微颤抖,历经岁月的脸庞表现出平静与慈爱。
“你跟我说说子夜最近学习用功不用功?”
“你妈妈还胃疼吗?”
“有没有什么委屈?”
外婆似乎不是记忆里那个外婆了,但又好像仍是。
她再也没有提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老人家似乎也不再担心失去什么,只是时常会牵挂这些晚辈。
操心一辈子也仍然如此。
乔更一和外婆谈了许久,过去的成见和多年后再次见面的隔阂都消除不见。
外婆没有睡意,最后还把乔子夜拉来聊了聊。
似乎是很晚了,外婆靠在摇椅上睡着了。
乔更一想着小院里风大,害怕着凉,要去叫醒外婆。忽然听见外婆咕哝了什么。
她凑近一听。
原来是外公的名字啊。
乔更一笑了笑。
那个总是关怀着晚辈的外婆,也只会在深夜梦中变成过往那个少女,牵着几十年前那个少年的手,在那个极保守和敏感的年代,轻轻叫他的名字,浅浅轻吻,悄悄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