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男儿郎?女娇娥

“宋三姐儿，今儿这货可就上齐了。您清点清点，老头子我就回去了。”

“张叔您看您。说得哪里话，您办事儿，我向来放心。”

二人站在一酒楼前，说话的女子年约二十有四，丹凤眼，柳叶眉，身着流彩暗花云锦裙，细腰身，更显其举止爽快利落，话语间声若银铃，虽泼辣却并不粗俗，腕上戴着凤雕金镯，项上戴着金锁，虽并非当下流行的款式，却极为大方，不失贵气，更显其主人风风火火，性子洒脱。这便是宋家三娘子宋宓，人称宋三姐儿，掌管着北街最为繁荣的商榷酒楼。办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有的甚至称她比个儿子都不为过，只可惜托生成了女儿。

商榷酒楼为京城最为繁华的几个酒楼之一，位于官道北街。这酒楼的当家便是当地的一大户，宋家。要说这宋家，可是最近二十余年才崛起的大户。据说祖上原是读书做官人，慢慢败落了，便用仅剩的银子开了个酒楼转行为商。虽然宋家如今吃住都靠着酒楼的收入，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大，如今倒成为了当地屈指可数的富户。

送走了送酒的商家，宋宓挽了一挽耳边的碎发，拧了裙摆回了酒楼的大堂。

“宋三姐儿，今日我家老爷过寿，您这儿可有空出的厢房？” 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前来问道。

“三楼东厢柳叶花房空着，你家老爷何时过寿？”

“酉时。”

“ 行，我记下了。”宋宓用笔在竹卷上钩了一下：“饭菜要不先备下？这样你家老爷一来就能吃现成的。”

“那倒好，不如小的回去问过太太小姐，再给三姐儿您回信。三姐儿您看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你且先去便是。”宋宓笑道。送走了小厮，又安排了人把那柳叶花房收拾妥当了，宋宓便坐回前堂的柜台翻看账本。

“宋三姐儿，你那两个哥哥怎么不见？”酒楼中的客人看着宋宓，有意问道。

“还说呢，她那俩哥哥还不如她一个闺女。估计呀，又是温书呢，只盼着下次能中秀才。”宋宓还未开口，另一个便吧话头接了去。

“要说宋家那俩公子，家里为了他们读书，那银子可是如流水一般的花。只可惜，如今一个只得个童生，另一个还不如这前一个。”

宋宓扫了一眼喝酒二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低头算账。

“要我说，家里养着俩废物叫什么样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这银子，还不如买上好酒好肉！”

“哟，刘叔今天这是喝了几坛子的酒啊？怎么像个庸妇一般也讨论起家长里短了？” 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姑娘，年约十四，只做男儿打扮。一袭墨色暗花长袍，长发以黑木小冠束起，面庞白皙，杏目圆睁，黛眉如墨，红唇齿白。腰间系着玉带，高领盘扣更衬得整个人身长玉立。唇角略带些笑，黑眸中却闪着狡黠与一丝愠意。生得是眉目如画，举止间却是英气十足，不细看倒像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言姑娘。”那人打了个寒颤，便收了声。

“昔日里我最尊崇的可就是刘叔这般能文能武的，今日倒巧了，不如向刘叔请教请教功夫，刘叔您看如何？”

那人哪是能文能武的料？不过是嘴巴上厉害些，上回也正是因为一时嘴快被这位宋言姑娘一顿胖揍。

“这不巧的，前几日你刘叔闪了腰，还是过几日再说吧。”眼见那刘叔吓得话都说不出，旁人忙圆场道。

“哟，闪了腰啊，您这一声不吭的，本姑娘还以为你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闪了舌头呢！”闻此，那姑娘一反先前的客套，冷笑道。听闻此言，原本前来打圆场的客人们都笑了起来，无一不赞这位宋言姑娘嘴巴厉害。

“你怎么来了？这样快嘴像什么，快给刘叔赔礼”。口中虽如此说道，宋宓眼中却带着一抹纵容的笑意。

“三姐，今日酒楼可有什么事？”宋言却也不在意，只学了男儿抱拳拱手，问道。

“哪里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这幅装扮不会是又混到学堂中去了吧。”宋宓拉过宋言，悄声道。

“今天先生讲的好生没趣儿，早知如此我就去衙门了。”

“要去私塾，姐不拦着你，可你一个姑娘家，可别天天往衙门跑。”

“说笑呢，姐你还当真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我瞒着，要是让爹知道了，且得说你。”

“姐你就别唬我了，爹哪里管教过我？”宋言也不介意：“南城的李思邀我去他家看看他爹的藏书，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先行一步。”

“行，多看看书是好事，晚饭前回来。”宋宓点头。

“好。”说着，宋言便跑远了。

要说这位宋言姑娘，虽年纪不大，经历却是比宋家的家史要有趣得多。在宋家的六个孩子中，宋言排行老幺。都说一般老百姓都偏疼幺儿，更何况这位小女儿出落得是最为精致水灵的，按理该被父母宠上天才是。可宋言在家却并不受重视，反而是其三姐宋宓一手带大的。宋言从小便是淘气好玩，宋宓对这个妹妹一向上心。长到这般年纪，倒也是个能文能武识文断字的利索人。要说有什么稀奇，那就是这位宋姑娘原不叫宋言，当时宋老爷子给她取名为嫣，谁料小姑娘却是个有脾气的，说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硬给改了。宋老爷子不同意，这小姑娘便女扮男装，对外只称宋言，只有在家时才用回本名宋嫣。许也就是这个缘故，有人相传这宋老爷子并不如何待见这位小女儿，更是连带着纵容小女儿的三女儿也一同埋怨上了。

“李思。”南城街虽不比北街繁荣，却透着一股书生气的精致与讲究。再加上店铺不多，宋言一眼便瞧见了身着藏青长袍的少年。

“宋公子。”李思上前拱手相称。少年生得细眉细目，是个斯文人的面相，瞧着宋言的目光中充满尊崇。

“今儿怎么舍得把你爹那一屋子的藏书分享出来了？莫不是逗着我好玩儿呢吧？！”

“宋公子您可说笑了，快里边请。”李思笑着，将宋言让进了宅院。

李家是南城街上一大户，富贵虽不敌宋家，可地位上是远远超于此。据说这李家祖上便是三品翰林学士出身，代代下来都是不可多得的文人，李思的父亲更是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可谓是文人世家。

这李家的地位，光从庭院中便能瞧出一二。虽没什么奇花异草，所有景色却融为一体，真称得上如诗如画。

“李思，家中可是来了客人？”两人正走着，见迎面过来了一个人。身量八尺，凤目轻眯，面容白皙，身着玄青暗花直缀，年纪约比宋言他们大些，唇齿含笑，声若温玉。

“杜哥哥，这位是宋公子，宋言”。李思道：“宋公子，这是表哥，杜橖。”

“杜兄。”宋言抱拳施礼，抬眼，却见杜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这便是宋公子？我倒是听李思提了好几回。”

“正是，宋公子和我在一个私塾中，宋公子可是我们这儿的混世魔王呢。”那李思岁年小稳重，但没几句话还是显了小孩心性。

“混世魔王？”杜橖挑了挑眉，却又笑开来：“好个混世魔王，那思儿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杜兄言重了。”宋言道：“今日李思邀我来贵府一览藏书，倒是打扰了。”

“若是看书，尽管来看就是。李思倒是个爱玩儿的，平日在家读书甚少。倒真该向宋公子好好学学。”

几人正说着，一个小厮装扮的人迎面跑了来：“姑……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来者正是宋家派去的小厮。

“你怎么来了？”随着那小厮走到一边，宋言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回公子，有几个客人在酒楼闹起来了。”

宋言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去报官，找着李捕头提我的名字，自会有人帮你。”说罢又转身冲杜橖和李思道：“实在抱歉，家中出了事，只能改日再约了。”

“没事。宋公子，你先快回吧。”李思道。

宋言点头，冲着杜橖拱了拱手，随着那小厮出了府。

“这就是你时常跟我提的人？”

“正是，宋公子人爽快又聪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就连我们最严苛的先生也对他赞赏有加。”李思说着，到底难掩小孩的心性，一边面儿上边露出了崇拜的申请。

“公子……吗？”杜橖嘟囔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