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六月初的某一天，为之付出三年青春的高考终于结束了。
高中全部学业结束之后，竟没有预想之中的感动，只是身体又比昨日增添了一整天的劳累。备考期间没太在意的发际线，也不自觉地上移了几分，再继续这样下去朝地中海秃迈进可不行。
你拨开爬满车站广告板的水雾，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这么想着。
夜晚，梅雨季终于正式登陆开封市。
顺着粘满湿气的柏油路望去。黄河水院车站正对面的那个咖啡馆，好像很久没拜访过了。
那儿离学校不远，但也得坐几站巴士；不是星巴克那样消费昂贵、华而不实的品牌，但氛围总算是惬意。
菜单上基本的咖啡款式，一些店家特色的甜腻点心，爵士乐混杂在室内昏暗的灯光里，隐隐地在空气中扩散。由年轻族群构成了主要客流。
记得高考前的几个月，你常和刘宇峰（校内玩得算好的友人）来这间咖啡馆组团自习——
也是在这才认识的小逸。
漫无目的地坐在熟悉的靠窗角落位，你轻抿了口加冰的美式，店内的无线电台正播放着自己曾反复听过的歌曲，可怪的是记不清名字了。
怀念的旋律萦绕在耳畔，忽的一下勾起了你内心深处某些不可言喻的强烈感觉，自以为已经忘却了的情感从内心深处再度翻涌上来，仿佛.. 仿佛曾经也有类似的经历。
下一个瞬间，你察觉出了缘由—— 这是小逸最喜欢的热门歌曲。
她从前喜欢独自来咖啡馆自习。你也一样，不过当时正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也就没多大在意周围的环境物。
正困扰着你的这些情感、焦虑，在那时都还尚未知晓。
某个梅雨季好不容易出晴的周日下午，江凡因为家里的事情提早回去了，留下你跟往常那样独自坐在咖啡馆比较少人的角落里。突然听到身侧有人呼唤着谁：
“您好呀！”
打招呼的是一位留着短短波浪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文艺范眼镜的学生模样少女。
刚完成头疼的数学复习让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但那钟知性水灵的气质，令你感到一种危险的亲和力。
好像在哪见过？
场面变得尴尬，十六年来都没被主动搭讪过的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是实验中学的吧..” 女孩率先开口后，你这才回忆起来。
“恩，你是同级的.. 廖老师那个班的吧？”
“对对对！我们在校庆上见过的，叫我小逸就好！”
“这样啊..”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十分擅长把天聊死，更不要说这种没由头的自来熟了，根本招架不住。
完全不算是值得夸耀的特长，只是这点突出得让人难过。如果刘宇峰今天在这就好了，你当时这么想着。
“那个，我.. 我可以坐这儿吗？”女孩再度打破僵局，指了指桌对面的那张椅子。
你随意“嗯”了一声。她主动找我应该没有恶意的吧，当时这么想着，仔细打量后才察觉她身上充溢着的那股校园气息。
在她修长白皙的小腿末端，米黄色凉拖露出的脚趾上，淡粉色的指甲油微微地闪着亮黄—— 还真是小女生啊。
糟糕的大脑不自觉地开始想象她身着水手服的样子，所谓的校花估计就是这样了。
她刚才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啊，是小逸。好像在校庆上确实有见过这个人，负责.. 记得是负责宣传部的事情，和你们场务组有过交集但印象不深，联系方式肯定也没保留。
女孩主动抛出一个又一个话题。你们攀谈着彼此的学业、家庭、还有中小学时代发生的琐事。话语间，你散发出的直男气息并没有让她不耐烦，只是对你摆出灿烂的笑容，手托着下巴，发出好奇宝宝样的疑问。
两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聊着天，太阳也很快不应景地西斜。你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长时间聊天了，明明对方是自己不熟悉的人，却能和你不厌倦地聊了两三个小时，除了家人的唠叨外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喉咙有些发麻。
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互相告别了。虽然过程中没聊什么特别的话题，可十分投机.. 仿佛连呼吸都合拍。
临行前，她突然对你说：“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去哪？”
那时的你不想她那样有情趣，连这是歌词都不知道，但并没有因此遭到冷眼相待。她笑着有点俏皮地接了下去：
“去哪啊~ 嗯.. 首先要离开这里。” 低下头，好像真的思考了起来，如此看来，真的对你这样的直男格外温柔，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啦！”
不可思议的是，在交往后的几个月里明明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大多对于你都不堪回首）。可最终，她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还是那个初次见面的下午。
你没有回应，连“嗯”的一声也没能说出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你的内心深处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暖意了，抑或是到现在都从未有过的。
她捉弄人坏笑的俏皮脸蛋，像是一颗人世间独一无二，谁都不曾见过的宝石展示在自己面前，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奇珍异宝那般亢奋。
那一刻，你强烈地意识到：绝对不能让自己错过有这般魅力的存在，即便眼前的女孩被校草或无数男生追求，和你不知道的谁正在交往。你也完全不在意。马上喜欢上了她。
接下来连续几周，你邀请她来咖啡馆一起自习，享用晚餐。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 察觉到你在看她时，表情是那样柔和、可爱，对你莞尔一笑。
她一笑，你就化了。
再往后的日子，算是印证了鲁迅的那番话：“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
这么说吧，身边的同学/朋友大都是渣男现充，你早该熟悉那些泛滥的养鱼（备胎）套路。那么，你这癞蛤蟆初次萌生的爱恋情感被天鹅狩猎的那个下午；当你决定主动开口追求小逸的那个下午，换做谁也知晓是要酿成悲剧的，空虚。
所以，分开后反倒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
可情绪还是空虚，太矫情。回忆从前，才觉得这大半年来，只为了去爱，盲目地去爱，而将人生别的要以给全盘疏忽了。
生活之类的，理想之类的，慎于交友之类的，早注意到这些的话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即便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你也依然没能适应这样的自己。
抬眼看向窗外，天空被灰色的阴云笼罩着，回忆顺着不断拍打窗玻璃的雨滴，涌现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季节交替变得不再分明，好像步入高中那会儿就这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明天的内容也会一成不变地机械式重复。
每一阶段的学习考核都是固定的时间，你只要把课本上的知识换算成应试能力，跟随着路牌前进就好。方向盘和油门都不用管，只用一路向前。
高考结束后，脑袋反倒进入一种迷茫的不适应状态，像是选择困难症病患在十字路口硬踩刹车，但答案又很快把你引上正轨。
或许你以后会上大学。你思索着—— 最好找份在能呆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周而复始规律性地机械式工作，也不用像孩子那样不决未来了。
夜深，你在咖啡馆静坐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步行回家。
你独自缓慢地走在高层建筑的间隔中，人类是何时把夜空的银河偷下来的呢？
伫立于地表之上的街灯如星辰般闪耀，像是蜿蜒前行的细小光带，在承载一切的星球表面缓慢移动。
大家都在社会上不停地奔波，好像在追求着什么，于是机械式地周而复始的工作才构成了社会。你也是庞大体系中的一员，浪头中奔腾着的一粒水滴，好像一直以来都拼命追求着什么..
却一直没能够得到，只是保持着追寻过程中的状态，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朝着什么方向奔跑？
你不知道。
得回去找心理医生了，在逐渐堆积的悲伤淹没理智之前。
按下点灯开关，天花板传来的聚光灯瞬间充斥房间，你这么想着。就像床脚不起眼的，不断堆积的渺小灰尘，母亲每周都会提醒你打扫，你也很好奇，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愈发碍眼。
“我糟糕的恋爱脑啊！”
长叹一声，什么也不想地扑上床。不行，或许是之前考试的操劳阻碍了感官，你的房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悲伤.. 手机里被文字填满半边却迟迟得不到回复的聊天记录也是一样。
父母应该都安心睡下了。今早出门时，你在客厅留了张告知他们「我今天要晚回」的草率便条。大概是高考已经结束了的缘故，他们也没多作追究，只是叫在外面你小心点。
爸妈如果能早告知我这一点就好了.. 又或者说知道现在我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自己在外面确实是得小心点，谨慎点才好。
午夜过后，已经到新一天的开始了，可依旧是睡不着。你从书架拿出一本微积分教材，一边祈祷着犯困一边背诵起来公式。
闷热而潮湿的烦躁夜晚，周围空气过分的安静。你打开B站直播代替背景音乐，熟悉的主播都没上工，有些扫兴，但还是随性点开了一位吃播。
这下又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读书，把音量调小—— 折腾了半天，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究竟是怎么？你不知道.. 就连高考前的几天都没这样精神亢奋地失眠。
得尽快重新预约心理医生了，再回去一趟，做个催眠治疗之类的。
恩？医生？噢.. 对了，你突然想起医生给你的那些还没派上过用场的药罐子。装满水，猛灌了几片下肚..
药效发作的很快，
还没走回房间，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接着索性一头栽倒在床上。
要让睡意吞没的悔恨和悲伤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中，又在一片黑暗背景中愈发模糊.. 愈发零星..
最后都慢慢消失了。
难得，整夜没有噩梦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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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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