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狗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街灯下闪过，杂乱絮长的发丝在微微寒冷的风里面颤抖，就像他那一身破旧的红色长袖衣着，只剩下窟窿眼和毛线起的球。

　　怀里还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狗，灰色的，一动不动，僵硬般的在他双手中紧闭双眼。

　　呼吸声，哭泣声，哀鸣声，仿佛不远处钟楼上传递的啷当声，撕破了午夜的呜咽。

　　一片落叶从他的肩头坠落，呼出的水汽仿佛模糊了头顶上的路灯玻璃罩。

　　他轻轻蹲下，怀中僵硬的狗子一直露出微笑，眯着的眼睛仿佛还在闪着泪光，多像生前舔舐他的手背一般，无比的温馨。

　　憔悴不堪的脸上失去了很多光泽，干瘪的皮囊下包裹的是摧毁的锐骨。

　　不远处，那间只剩下杂乱不堪的纸张以及支离破碎的墙梁的屋子，被一把用酒精扑洒而点燃的火焰，烧的只剩下残渣。

　　唯一的唯一都不再存在，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抱着狗子，抱住这条淡灰色的老土狗，但没有几步又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街道口一切都很安静，只是偶尔一辆车子呼啸而过，卷起一层尘土，随后又落定。

　　一声犬吠从遥远处传来，给黑的熟透的夜晚，增添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火光蔓延，这早就被许多人当做杂物间的屋子里，被褥杂乱的床被烧焦的一概不留，被曾经的人砸碎的镜子和窗户全都瓦解，滞留的火苗在床头的稿纸上间接性徘徊，一团红色闪过，噗通一声巨响，塌陷的一切连电流都看不见，反而影响了周围深入梦境居民的休息。

　　警鸣传递每一个角落，透过城市里的琉璃光影，喧闹的酒色，欢笑的嬉闹，以及在廊亭下的野猫，都一点一点变得恍惚与缥缈。

　　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了手机的屏幕之上，夜空中，曾经自己爱过的恋人，与旁边跟着一直很听话的灰色狗子，正伴随她的目光在天际渐行渐远。

　　一个人，一只狗，他们相伴而行。

　　这个男人不断的抽泣，所有的所有都被生活的残酷无情的碾碎，他呢喃着：“明岚…明岚，我终于明白了，无所谓了，真的都无所谓了…”

　　是的，薛明岚已经离开他吴已晨很久了，自从挚友因为家破人亡，父母双别，事业不成，创作屡败而车祸离世后，吴已晨就慢慢的发现，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像明岚那般煎熬…

　　此刻谁都不知道躺在地上的吴已晨，是多么渺小卑微，冷风在他的身上锋利的划破，他的泪痕逐渐干涸，只有颤抖的寒冷。

　　“伊允，对不起…”吴已晨再次想起了曾经的恋人，可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来再一次面对她，苏伊允何尝不懂吴已晨的苦楚，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为了不给已晨更多的压力，她选择了离开。

　　是的，吴已晨已经变成了薛明岚一样的存在，父母因病而亡，二叔支云车祸离世，鹦鹉笑哥和灰子给他的小狗小一也不知何去，唯一陪伴自己走过这艰苦十年的，只有这只在怀里刚离开残酷人世进入极乐净土的灰狗，灰子。

　　友人，亲人，恋人，他们一个又一个仿佛黑色的影子在吴已晨身旁退下舞台，面向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扛，命运或许真的很疯癫，把他的魂魄勾住了太远，甚至让他多次站在三十三层高楼眺望天边。

　　蜷缩着身子，天地中万物开始回溯，他看到了过去，看到了往事的点点，是啊，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孤独的修炼，只不过年少有为的倔强，早就在心中化成死灰。

　　他突然不再哭泣了，因为任何哭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灰子在怀里很是安静，甚至安静的出奇，僵固的身体没有一点脏乱，毛发出奇的亮丽，若不是永恒的闭上双眸，可能会有人认为它已经安然入睡。

　　因为灰子的休息从没有一点平复，它的精神早就根深蒂固的让吴已晨心领神会，疯狂的过去将时代递进新的末世，而梦幻和现实之中，只有一方可以永世的长存。

　　灰子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它不是普通的狗，不是普通的动物，虽然也会舔舐伤口来避免伤疤，或者挑逗主人来取悦他，但人性中不具备的它都一点点的暗示给了吴已晨。

　　它就像亦师亦友般伴随吴已晨走过了困惑与迷惘，终于陪不动了，先行一步的离开。

　　可它不知道这一步，未曾走完，吴已晨已经承受戏剧性的顶峰，优胜劣汰瞬间将他打垮在时间生涯，人类腐烂的欲望把贪念当做不惜代价，而纯洁的心灵吃不消折磨，选择了最终的孤寡。

　　吴已晨再一次摸了摸灰子的头，他渐渐感受到了温暖，或许人在冻死之前会感到暖意是不假的吧，毕竟也没人知道。

　　…

　　灵魂在空中起舞，他往前小跑而去，一个灰色的狗子活跃的跟随脚旁，没有绳子拴住它，因为它本就自由。

　　熟悉的身影在身后浮现，他们轻轻的问候这纯洁的灵魂。

　　至亲与友人微笑着，仿佛张开了双臂在迎接他的到来。

　　光晕逐渐消融，跌宕起伏之余，灵魂步入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