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之暖

　　颤抖的双手握不住温暖的间隙，万之祁一个人推开这扇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南屋，一座位于皋城雪花之中的小咖啡屋，它不起眼，因为夜晚周围充满了酒与色。

　　万之祁终于还是摆脱不了对南屋的思念，但曾经的他，早已不复存在。

　　推开门进去，抖落身上的雪，他只是慢慢的靠近最角落的一个单人椅坐下，捧着手里那唯一的热茶，眼眸却望着窗外的雪。

　　一旁过客窃窃私语，吧台的老板低眉沉声对服务员问：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老板”

　　“这里又不再属于他的了，赶紧让他走吧，别影响店里的生意”

　　“是的老板”

　　可万之祁压根就没有搭理这位过来的服务员，颤抖的喝完这杯茶，瞳孔瞬间死死盯住他：“我当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一句话让那服务器不敢抬起头，当年的一切，都被现状的金钱和酒色麻痹了头脑。

　　眼睛里充斥的对现状的愤怒，南屋的一切都像被磨灭了一样。

　　可他已经无力回天，而当初的选择，已经收不回来了。

　　万之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右侧内室走去。几个服务员准备拦住他，却又不敢下手。

　　内室是贵宾才允许进入的，当然，几年前内室外室都一样。

　　老板无奈的咧了咧嘴，说：“随他去，反正万之祁已经不再属于南屋了”

　　这句话几年前就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而且，干脆利落，甚至可以刺破虚伪的心。

　　万之祁触摸着墙壁上的纹路和画迹，惆怅的叹息了一声，泪水似乎在眼眶中回旋。

　　突然，一声咳嗽让他愣了一下。

　　内室里最熟悉的那个房间，一位最熟悉的女子，一身最熟悉的衣着，让他不由恍惚了熟悉的神智。

　　是她，她没走？

　　她叫言谈雨，一身淡蓝色的绒毛卫衣，披在肩膀上的乌黑秀发，还有一双暗淡的眸子。

　　她的嘴角渗透一丝丝红润，忙用一张纸擦掉后，似乎又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阅读手中的书籍。

　　她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听力缺失者，每每周日下午两点一直到五点，都会在这里阅读书籍，品味咖啡与浓香。

　　她听不到我们任何的声音，仿佛这种东西就像幻境中的蝴蝶，不复存在。

　　万之祁就站立在半掩的门边，他安静平和的看着她，就像一位父亲看着女儿一样的慈爱。

　　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常来南屋，自从两年前他离开这里后，不仅仅客人的种类被切换了，就连熟悉的味道，都被酒精和香水替代。

　　偶尔咖啡传递香味，只有这内室第二间属于言谈雨的房间才会弥散。

　　她轻轻翻动着书籍，手指在每一页上都稍作停留，忽而读到一丝乐趣，莞尔一笑。

　　微微凹陷下去的酒窝，在那张白皙的容颜上点缀出冬季的迷人。

　　眼角那里一颗很小的泪痣，以及眸子里蕴含的神韵。

　　只可惜任何风吹草动，她都听不到，甚至无法准确用言语表达，因为她，不知道声音的底蕴。

　　万之祁准备离开，可是不小心推开了门，他一愣，想要用手拉住可是这扇门已经为他打开。

　　言谈雨的余光看到了门口的身影，她换换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惊诧，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她阅读的。

　　可是惊诧渐渐转变成疑惑，随后在迷茫的瞬间，变成了欣慰和喜悦。

　　她认出了门口呆呆的现在那边，像一个老父亲看见女儿一样的男人，是自己生命中的恩人，万之祁。

　　万之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了挥手，言谈雨示意他进来，并且亲自帮他把门掩盖上。

　　万之祁似乎有些尴尬和紧蹙，多年不用的手语在言谈雨面前显得略微笨拙。

　　言谈雨一笑，回应她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见到店长您了。

　　万之祁摇摇头，他已经不再是南屋的店长了，一切都让他堕落到了几乎死亡的绝境。

　　怎么会呢？言谈雨惊诧的询问，同时，她递过一杯早已温润的扎特咖啡，黑棕色的汁水中映射着灯光的琉璃，一口甜与苦饮下，万之祁内心更是无法诉说。

　　言谈雨早就知道万之祁的离开因为何事，但她不相信这位曾经在经济匮乏之时还愿意照顾自己，并且随时欢迎她进入南屋品咖啡读经典的男人，会被一件小事击溃。

　　可她似乎还想表达什么，却被万之祁制止了。

　　万之祁笑中带着些许涩味，他示意过往不提，这是他当年教她的。

　　言谈雨平复心情，双手紧紧握住万之祁的手，眼睛里仿佛在透露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眼前这位如同自己父亲一样的男人，早就给予了自己如同南屋一样的温暖。

　　万之祁起身道别，他不想呆在这里太久，这样会影响现任老板的心情。

　　言谈雨能够继续留在这里，都是万之祁离开前给现任老板的请求。

　　本以为随着自己的离开，言谈雨也会默然消失，随着她的家庭离开，去北方。

　　可她没有，南屋的一切都是万之祁留给她的回忆，还有刻苦多年的奋斗，以及泪水和温暖的交替。

　　望着万之祁离开，轻轻掩盖住门，没有声音的寂静又充斥了整个房间。

　　滴答滴答的声响，似乎是言谈雨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或者，是随着灯光闪烁的古钟，在回响着逝去的温暖。

　　可能，她早就已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心跳声。

　　…

　　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万之祁双手插在上衣的袋子里，呼出的热气竟然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寒冷一下子袭击被暖茶与热咖啡滋润过的身体，刺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血液中。

　　生活早就压迫他的命运，恶魔的低语随时在掐住他的脖子。

　　不是没有实力去为自己找工作，而是挥之不去的记忆和难以忘怀的情感，让他放弃了生的希望。

　　灵魂的深处，曾经的温暖和那陪伴身边的丫头，还在梦境中与自己相伴。

　　但破碎的东西，何谈存在。

　　紧紧凭着往年留下的钱，他撑到了再一次见到南屋和她，黝黑的脸上，干裂的嘴唇，杂乱的头发，迷离的眼睛，一身藏青色的破旧外套，回头看了看南屋，两门四窗六盏灯，在街道的繁华和酒色之中，竟然已经模糊不堪。

　　沙沙作响的脚步声，步伐似乎变得更加承重，僵冷的感觉，就像无情的刻刀，改变了自己的模样。

　　雾气渐渐笼罩，雪下的更大了，呼啸着的风声，将路上的行人渐渐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