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有佳人（21）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残花败叶。曲终人散，一场大戏落下帷幕。

秦时明和夜随风他们又打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官腔之后，两路人就拱手辞别，心思各异地分了先后回到前院会堂。待他们的身影都在曲径深处消失不见后，芜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去继续鼓捣她那桂花香水时，只见从她藏身的假山的另一头，又走处两个人来。

她连忙揣紧了裙摆兜住的桂花，往暗处一闪，大气不敢喘，继续听着墙角。

只见一人眉头紧皱，面含愠色，衣着华贵而丝毫不张扬，腰带上绣了五爪金龙，腾云驾雾，威风凛凛。这赫然就是当今圣上，夜随风的皇兄，安和瑛的夫君，夜修闵啊。

再看另一人，灰袍圆领，书生打扮，生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然而鼻梁上有道狰狞的伤痕，使其整个人的气质都是说不上来的怪异。表面上是秦府的文弱掌家人，暗地里却统领了一队精兵，专为皇上服务，不难猜想，这人便是秦家大哥，秦时凌。

“好啊......好！真没想到最终她还是背叛了朕！”夜修闵咬牙切齿，愤然道。

秦时凌一拱手，劝道：“皇上不必为他们动气，不过狼心狗肺的狗男女，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你不必说。”夜修闵摆摆手，满眼都是悲戚，“朕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只是朕的一厢情愿罢了......瑾之，你看他们多般配啊，郎才女貌，如胶似漆的。这是朕一辈子都无法奢望的啊......”

“皇上！”

“朕知道！不过属于朕的，不管是什么，旁人谁也抢不走......”夜修闵低声说，眼中闪烁着一丝痴狂与疯魔。随后又恢复清明，虚虚扶起秦时凌，正色道，“朕出宫这件事没有被发现吧？朝堂政事，可出了什么乱子？”

“宫中一切安好，皇上放心。”

“那我们的安排呢？可出了什么岔子？”

“一切都安排好了，皇上且安心。”

听到这，夜修闵松了口气：“先帝将那幅图交给你们秦家，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今朝堂暗潮汹涌，不少乱臣贼子都对它虎视眈眈，以它为饵，果然就有人按耐不住了呢！”

夜修闵将手搭在秦时凌身上，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道。秦时凌立马明白了他的话中话，赶忙单膝跪下，诚恳地表着自己的忠心：“臣......臣家二弟早有不臣之心，对此，臣深表痛心，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朕知道，不然也不会如此信任爱卿啊。”

“是！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夜修闵眯着眼睛盯着秦时凌瘦弱的身体好一会儿，露出一抹微笑，伸手将他拉起来道：“瑾之不要让朕失望才好。不过既然大鱼已上钩，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皇上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为妙。除了我二......不，除了秦时明那贼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蠢蠢欲动呢！”

“那是自然。不过.....”夜修闵闭眼思索一番，疑惑道，“朕是接到一封密信，说是今夜戌时会在这里看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实，这才把瑾之叫来此地，以探虚实。那么，这送信之人究竟是谁呢？”

“而且看依他送信这个行为来看，此人必定是对你我的计划，还有恭亲王和秦时明的企图都十分清楚，才会如此果断地让朕于戌时在此等候。如此，此人必定不是什么可以被人小瞧的人物。但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皇上，您不必太过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臣在此，必定不会叫贼人伤您一分一毫。”秦时凌宽慰道，“.况且皇上您是真龙天子，上天自会庇佑。”

“希望如此吧......”

秋风渐起，萧萧瑟瑟卷起一地苍凉。两人融在墨黑的夜色中，也被这天凉惊起一身疙瘩。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了几只黑鸦喑哑的叫声，与前院隐约传来的喧闹声相比，愈显凄凉。

这下终于没有人打扰自己了吧。

毕竟自己只是个无情的看戏机器，戏散场了，就与自己再无干系了。

芜这么想着，松下紧绷的身体，正准备起身接着干自己的事时，耳旁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何方贼人，鬼鬼祟祟躲在假山后，还不速速现身！”

咦，被发现了？

啧啧，效率还是不够高啊，我都被迫听了这么久的墙角，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啧啧......

此时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869路过：......

是谁一直吵吵着要看戏来着？

呵，女人！

“emm，好久不见啊，皇上。”芜拍拍裙角，收好桂花满怀，忽视已经麻到没有知觉的双腿，站起身，言笑晏晏地从假山后头走出说道。

“是你？”

见夜修闵一脸不可置信，秦时凌好奇地看向来者，惊奇地发现，这不正是自己好友前不久才在和他讨论的，那位神女殿下嘛。

“敢问这位姑娘是......”

“哎呀，皇上真是无情，都没有和您的手下介绍介绍臣妾的大名吗？”

夜修闵：......

秦时凌：......

看着芜一脸笑意假装娇羞，一手还捏着裙角摇来摆去的，秦时凌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起好友的品味起来。

这神女殿下的画风真是清奇，怪不得一向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皇上看到她就露出那么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真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诶，不对！她自称臣妾......

也就是说......

像是在印证秦时凌的猜想一般，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位便是秦家大公子吧，果真是仪表堂堂，一身正气，能将如此一员虎将收至麾下，身为皇上的良妃，臣妾深感欣慰呢。”

“良妃？你是江无妤！”秦时凌一脸震惊，不由地举起自己颤抖的小手，指着芜大声问道。

“是的呢是的呢！就是我！”芜开心地说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上您真是绝情，我们都快大半年没见了，您见到我还没有秦公子见到臣妾兴奋，真真叫人寒心。”

“不，不是......皇上您听臣解释！臣不是......”秦时凌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

夜修闵叹口气，摇摇头至住秦时凌的话头：“瑾之，你不用慌张，良妃她......罢了，你来此地干什么？”

“皇上来干什么，臣妾自然也是来干什么的。”

“胡言乱语！”夜修闵眉头一皱，“你身为后宫妃子，不在皇宫里好好呆着，跑来参加什么文会？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或者说，是太后她又再耍什么花招！”

“难不成，是你们送的那封信？”

夜修闵越想越心惊。如果真同他设想的那般，江无妤和太后便是他们猜测的那另一股势力，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不知不觉中，他竟放任身旁这一只猛兽成长至此，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不会的，不会的，几个后宫的女人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自己惯会疑神疑鬼的，呵。

一边不断做着心理建设，一边紧紧盯着芜的脸，妄图从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中找见一丝端倪，此刻的夜修闵，紧张地像个要放期末成绩的孩子，叫人忍不住想要去逗弄一番，即使他仍是这个世界的帝皇。

奈何架不住芜胆子大，无所畏惧，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唉，没想到这一切还是叫皇上识破了......”

“嗯？！你们！”

“既然如此，臣妾只好......”

“江无妤！朕可是皇上，你敢！”

夜修闵紧张地看着芜在袖子里抠抠摸摸，心中不住回想起良久以前宫里的那些风言风语，说她总能从袖子里摸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是刀，有时是斧头，都带着斑斑血迹，定是怨气极深的厉鬼。

他颤抖地后退了两步，一下竟碰到了秦时凌的身上。秦时凌心中一惊，小心地往旁边挪两步：“皇上......”

不是很明白这在搞什么呢。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我就全盘托出了吧。”在夜修闵掩不住惊恐的目光中，芜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摸出一个锦布小包，打开，金灿灿一捧桂花。

“这是......桂花？”

“是呢。”芜欣慰地看着那一朵朵小花儿，“自入了秋以来，容妃娘娘就一直吵着想要桂花香水儿，奈何宫中制出的总不合她心意。太后娘娘被她烦得受不住，便叫臣妾来办这件事。臣妾听闻秦府的桂花是远近闻名，香味甜而不腻，清香扑鼻，这才托了友人寻一张文会帖子，偷偷溜来摘了些许。没想到，竟遇上了皇上......”

“这么说来，还有些对不住秦公子呢。”

秦时凌赶紧稽首：“没事没事，良妃娘娘想要，尽管开口便是。若娘娘赏脸，今后秦府必定年年都摘了桂花送进宫中。”

“如此甚好。”芜点点头，看向仍有些呆愣的夜修闵，迟疑地开口道，“既然皇上也是为这桂花而来，臣妾这还多了很多，也不用再麻烦秦公子，不如皇上就带了这些回去？”

“啊，啊，原是桂花啊......”

“对啊，容妃娘娘她一直吵着想要呢，说是想要留住这秋日的一些回忆，没曾想啊，皇上竟也如此细腻的心思。”她看着夜修闵呆愣的样子，心中乐不可支，面上却还是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样子，颇为喟叹地说道。

“等等，不是......”

“别说了皇上，臣妾都懂。臣妾这就告退，不打扰您跟秦公子风花雪月，啊不对，商讨要事了。”

“诶，不是，你等会儿......”

还未等夜修闵说话，芜就福福身子，赶忙退下，满脸写着“我都懂不用解释”这句话，只留下他与一旁似乎被这两人一番对话震惊了的秦时凌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皇上，方才良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秦时凌觑了一眼夜修闵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臣，不是很能明白娘娘她想表达的意思。”

“那就不用明白，她向来如此！”夜修闵没好气地回答道。

“就知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该问的完全没问出来，反而还被戏弄了一番......总有一天，我要让她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