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阁下口下积德，请勿再妄言在下的姑姑们，背后议论他人实属失礼。”花无缺心生不虞，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移花宫宫主是你姑姑？”沈轻虹心中惊讶，移花宫皆是女流之辈，移花宫宫主也根本没有有兄弟之类的近亲，哪来的侄儿？“花公子，你爹娘究竟是何人？”
“在下只是一介孤儿，并不知晓生父生母是谁。”花无缺平静答道，眼中无波无澜，没有流露出丝毫悲伤。
苏樱听着心里却有些发酸，世间又有几人愿意成为孤儿呢？尤其是被人当做复仇的工具养大。她虽不知晓花无缺的成长经历，但她却知道他之前定然活得也并不快乐，不然他的性格怎会那般压抑，表面温润，内心冰冷。苏樱不禁心痛地握住花无缺的手。
花无缺轻轻握紧苏樱的手，柔声道:“阿樱，不用担心，我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他早已接受了他是孤儿的事实，想念生父生母只是他年幼之事了，在姑姑们多次惩罚后他就学会了再也不提及他的生父生母。
“你难道不想知晓你的亲生父母是何人？”献果神君突然大声插话道。
“你知晓阿缺亲生父母的来历？”苏樱之前便有在观察献果神君，他已经低头沉思有一会儿了，若说他不知晓什么，苏樱是绝对不相信的。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献果神君乐呵呵道，语气满是自得。
“你不过是个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老怪物罢了。”沈轻虹冷冷嘲讽道，他就是看不惯献果神君的自得的模样。
那老怪物并不生气，反而挺直背脊，傲然道：“不错，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人，‘十二星相’中的献果神君是也！”
花无缺心中一惊，没想到会在这山洞再次遇到十二星相中的恶人，护着苏樱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与献果神君距离，戒备地盯着献果神君。
“前辈何不也介绍一下自己呢？”苏樱望着沈轻虹提议道，她虽已知晓对方的来历，但是花无缺并是全然不知的。若是她等会一不小心凭白叫出对方名字，那就糟糕了。
毕竟在经历妄图言明真相之事后，她也算是明白了她根本无法说出她重生之类的事。
苏樱内心苦笑，先知，真乃天意之馈赠，亦命运之枷锁！
花无缺也被苏樱的话引过注意力来，好奇地望着沈轻虹。
沈轻虹惨笑道：“你们小小年纪，绝不会听见过我的名字……”
笑声凄凉，带着一丝英雄落魄的悲哀。
可很快，他的背脊突然挺直，眼中好似要射出光来，大声接道：“但十六年前，武林中提起‘飞花满天，落地无声’沈轻虹这名字，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放你的臭屁！你从来也不过只是个臭保镖，一听见咱们‘十二星相’的名字，马上就落荒而逃。”献果神君立马打断沈轻虹的话，嘲讽道。
“呵！你‘十二星相’很厉害么？还不是一群杂碎。若你们真有能耐，为何带不走我红货的一分银子，反被我困在这山洞十六年，天天干着急？”沈轻虹冷言冷语道。
这两人互相讥刺，互相嘲骂，花无缺听得呆住了，此时他才明白二人竟非朋友，也是仇敌。
两个仇人竟同时被困在一个山洞里长达十六年，花无缺委实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度过那些个枯燥乏味，了无生趣的日子。
见着花无缺面带疑惑，苏樱拉过花无缺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上“仇恨”二字，朝着花无缺轻眨眼睫，好似在问他是否看懂她所写之字。
花无缺只觉得手心酥酥麻麻的，又有些许痒意，一股激流涌至心口，心脏碰碰直跳，根本没分辨出苏樱写的是什么，只好心虚着往沈轻虹二人望去。
献果神君狞笑道：“沈轻虹，你莫忘了，现在洞内多了两个人，我已不愁寂寞，就算现在立刻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轻虹也冷着脸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所以才活了这么久，我若是真个死了，你也万万活不长。”
只见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像是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但到后来两人却是谁也未曾出手。
许久，献果神君叹了一口气道:“沈轻虹，你真是无趣！和你斗了这般久，一点乐趣也没有。”
“不过，现在我发现一个更好玩的事。”
献果神君突然大笑起来，整个石洞皆是他张狂的笑声，他的笑声又尖又细，让苏樱等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
献果神君突然把目光定住苏樱，故作和蔼道:“小丫头，你刚才不是想知道你情郎的亲生父母吗？”
“是！”苏樱平静答道，她虽然不能说出真相，但是这里不正有一个可能知晓真相之人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花无缺杀害自己的亲兄弟呀！
“你若是答出我提的疑问，我便将那事告知你们。”
苏樱并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头，算作答应。
“你可知我们二人这些年来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沈轻虹倒也未想到献果神君竟会问这个问题，这不是为难人家小姑娘吗，对方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是靠什么存活下来的？
“你爱说便说，不说拉倒！何苦为难人家小姑娘！”沈轻虹冷冷道。
“我只和聪明人说话。”献果神君朝着沈轻嗤笑道:“你切莫对号入座你并非聪明之人！”
他们还真是一言不合就争锋相对，吵杂不断，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能理解，毕竟被困多年没有魔疯神经错乱已经不错了。
苏樱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轻轻一笑:“献果神君，你不过是想找人夸你罢了。”
“看来我还真是问对人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吧。”
“猢狲献果！”苏樱轻轻抛出四个字。
“你竟然猜出来了！”献果神君惊得从地面一跃而起，话语满是惊讶。
“这很难猜么？古来猿猴别称即是‘献果’，你又刚好唤作‘献果神君’，自然是有法子叫猴儿献果来。”
“天下猿猴的脾性还能难得过你献果神君吗？你掷猿猴以石子，猿猴赠你以鲜果，你随它们同吃同喝，不正是像极了一家人？”
苏樱后半句话语虽然带刺，献果神君听来却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儿们的脾气，天下还有谁比我摸得更清楚？我也觉得我们天生便是一家人，正因着我们是一家人，我这些年能才能够侥活至今。”
献果神君好似话中有话，苏樱听得一怔，喃喃道:“你此番提问，恐是别有深意的吧！”
献果神君见着苏樱再次猜透他的想法，心情极好，终于不吝夸赞道:“没错，小娃娃，我竟不知该如何夸你了，小小年纪观察竟这般仔细，脑子转得竟这般快。”
“我从未想到十二点相的人竟然会夸人。难得难得！”苏樱也轻笑道。
“你所不知的，多的是呢！哈哈哈……”
献果神君乐心情大好地将目光移向花无缺问道:“姓花的，移花宫是只有你一个男子吗？”
花无缺虽然不解他的意图，但还是诚实答道:“没错！”
“你小子今年十六了吧？”献果神君再次肯定道。
“是！”花无缺被他问得有些迷糊了，:“你究竟要说什么？”
献果神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花无缺几番，突然长叹一声道:“哎，真是可惜，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认贼作亲十六年，是属人间惨剧，真是可怜可叹啊……”
献果神君摇头晃脑叹息不断，可是他的语气却满是幸灾乐祸，哪有什么可惜之情。
‘认贼作亲’！听着献果神君这般给养育他的姑姑泼脏水，花无缺怒不可遏，握紧手中拳头，冷冷道:“阁下切莫胡言乱语，污蔑我姑姑们的英名。”
花无缺生气的气势倒有些骇人，献果神君却是丝毫不惧，反而冷笑着嘲讽道:“啧啧啧，难道你要替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出头。”
“一派胡言，姑姑怎会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花无缺怒喝道，“你怎知江枫便是我的生父？”
“呵，我亲眼目睹移花宫两位宫主杀害了江枫和花月奴，抱走了才出生不就久的你。”献果神君冷哼道:“亲眼所见，这还有假？”
“其实，恐怕你们皆不知晓江夫人生的是双生子吧！当年移花宫宫主抱走其中一个男婴，留下另外一个男婴被燕南天带走。”
他的话像一颗石头投入湖中，霎时激起千层浪。
苏樱心中震惊万分，她震惊的是献果神君既然对此事知道的这般详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花无缺早已愣在原地，如遭雷劈。多年信仰一朝崩塌，他不敢相信，他尊敬的姑姑们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他的杀父杀母仇人。这怎么可能？
花无缺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欲坠，苏樱急忙扶住花无缺，“阿缺，你别吓我……”
“阿樱，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吧！”花无缺好似溺水之人急需抓住浮木般牢牢抓住苏樱的手臂，话语颤抖。
苏樱想答不是，可是“不是”二字却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真的不想他再成为邀月手中的提线木偶，成为她们的复仇工具。
“呵呵……，年轻人何必自欺欺人呢？”献果神君话语嘲讽道。
沈轻虹也是满脸不敢置信，他一直都以为江夫人仅生一子，被燕南天带去了恶人谷，他从未想过移花宫也抱走了其中一个孩子，恐怕此事连天下第一神剑的燕南天都不知晓。
“她们为什么要抱走其中一个孩子？”沈轻虹百思不得其解，一针见血道:“邀月不是对江枫夫妇恨之入骨吗？怎会养大其中一个孩子。”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养大江枫的儿子，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是很开心的事吗？还有比这更好的泄恨方式吗？移花宫宫主特意留下墨玉梅花不就是想让燕南天日后寻得到仇家吗？”献果神君哈哈大笑，浑身透露着一股轻松劲儿，好似将压抑心中多年的负担一抛而尽。
花无缺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脑中嗡嗡作响，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他不相信自己只是姑姑们手中复仇泄恨的工具。她们分明对他那般好！
他不相信！献果神君既然为武林上的强盗恶霸，又怎么这般好心道出真相？
献果神君看着花无缺摇摆不定的模样，好奇道:“莫非你不信我的话？”
花无缺双眼充血，冷冷回道:“我难道该相信你的话吗？”
“我不懂你为何会这般纠结。”献果神君仔细打量花无缺脸上的神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啊哈！你肯定在想移花宫宫主明明对你的父母恨之入骨，将你当做复仇工具，却为何对你很好，对吧？”
花无缺怔怔地望着献果神君，满脸愕然。
“看来我猜对了。”献果神君咯咯笑道:“要想马儿跑，岂能不给马儿吃草？你的姑姑们若是不对你好，你岂会心甘情愿听从她们的话，不问缘由地手刃自己的亲兄弟呢？哈哈哈哈哈哈，真真是出好戏，好戏！”
这就是真相吗？！
花无缺只觉得头痛欲裂，思想已经分裂成对立的两块，一块对他说:这便是真的！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另一块却在强调:献果神君乃强盗恶人当然是满口谎话，信了便上当了！
“你不觉得可笑吗？若真是我姑姑他们杀的江公子和江夫人，她们怎未杀了你们这些知情人士？”花无缺神情癫狂，双眼赤红地望着献果神君恨恨道，仍旧持怀疑态度，敌意明显。
“哈哈哈，她们蛇蝎心肠，怎会留下活口？我不过侥幸命大罢了。”献果神君继续道:“黑面君和鸡冠人自然死了，与虎谋皮岂能不做好将死的准备。兔死狗烹不是很正常吗？”
献果神君凉凉地评价道，话里话外没有半分同情。
“你究竟是怎么从他们手中逃脱的？”沈轻虹喃喃道。
沈轻虹这话好似问到了他的心坎上，献果神君得意笑道:“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我也在场。十二星相与邀月宫主及江琴合作，由鸡、猪在江枫途径的路上伏击江枫夫妇，狗、猴去打劫你们手中的红货。可是世人皆不知我和金猿星从不同时行动，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一山不能容二虎，群猴永远只能听命于一个猴王，我自然便去了江枫那边。”
“人天生会戒备狡诈的他人，却不会戒备毫无灵智的野兽。”献果神君虽未明说，但是众人皆知晓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花无缺面色苍白，紧握双手，指甲已掐入掌心。他颤着声缓缓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件陈年往事压在我心中许久，早就想一吐为快，反正我们皆无法出去，我为什么不将这件事说出来呢？”
献果神君狂笑道:“怜星，邀月肯定想不到十六年后竟还有知晓真相的人存活于世，我每每想到自己曾经骗过了江湖两大武林高手，我心中顿起无限畅块。”
话语至此，花无缺惨笑一声，面容早已变得灰败，浑身散发着一股悲凉的气息。他完全找不到反驳献果神君的证据。原来他敬重的姑姑就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养大他只为让他与亲兄弟自相残杀。
他花无缺从出生开始便是她们手中的报复先父先母的工具。
他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他却不能手刃仇敌，只因她们是他的养育之人。
生恩与养恩像两座大山重压在花无缺心间。
“阿缺，你别吓我……你这样我好害怕……？”苏樱神情惊慌地握住花无缺的手，声音颤抖而急促，:“阿缺，阿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花无缺神情恍惚地望向苏樱，见着她眼里已有水雾浸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温软，“阿樱……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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