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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倒也不算太无聊。毕竟,在这嘉北城街头,大半夜能撞见一个淋着雨的漂亮小姑娘,总归是件稀罕事。
嘉北城的治安,算不得顶坏,却也绝称不上好。城里盘踞着太多家族和势力,几拨人马彼此撕咬又互相牵制,竟也诡异地形成了这么一副光景。
算不得顶坏,无非是那些身处高位的家族们,总还要在面上糊一层体面的浆糊,装点个“有序”的门脸。但明眼人心里都透亮,内里早已烂透了。
瞧这几年往上窜的妇孺拐卖案,再数数街头巷尾,隔上几百步就扎眼冒出来的赌档、暗门子,脂粉气混着汗臭、铜臭,在雨夜里也散不尽。

张桂源这样想着,目光又落回眼前的人上。虽然衣服沾了泥污、破了口子,却也掩不住那份被豢养出的矜贵。
啧,大户人家娇养的金丝雀,不知死活地扑腾到这夜雨泥泞里。缩在这角落,是等着家里人来寻,还是等着被哪个路过的醉鬼,像拖破麻袋一样拖进巷弄里去?
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张桂源.“早点回家。”
他声音平淡。
张桂源.“这地方乱得很,小心被人拐了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欲走,衣角却骤然一沉。
低头看去,小姑娘不知何时已扑到脚边,小手攥着他的裤脚,整个人跪伏在地。
祝京黛.“先生。”
她呜咽着,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幼猫。
祝京黛.“求您、求您带我走。”
张桂源眉心蹙紧,不耐地回过身。昏黄的光线下,看清了那张仰起的小脸。泪水纵横交错,那双眼看着他,像是濒死的兔子撞见了唯一的生路。
甩不掉的小麻烦。
祝京黛.“他们、要把我送去宋家…”
她哭得狠了,语不成调。
祝京黛.“我不肯,半路逃出来的…我知道跑不掉。”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放软。
祝京黛.“先生,求您、求您发发善心…”
张桂源的目光掠过她,投向身后的阿瞒。无需言语,阿瞒已悄然趋近,压低的声音混着雨送入耳中。
龙套.【阿瞒】“少爷,确有其事。祝家倒了,拿女儿抵债。只是没想到,债主竟是宋家那位老爷子。”
张桂源一阵恶寒。宋老爷子,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肥腻的脸盘总堆着油腻腻的笑。酒局上的荤话他听过不少,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专好“梨花压海棠”那一套,不知糟践了多少嫩生生的姑娘。花样百出、下手黑,三天两头就得靠银钱擦屁股。
可他张桂源,也不是开善堂的。张家是口沸锅,外头挤满了红了眼的疯狗。他不想再莫名其妙扔块肉进去,搅得更腥更浑。
毕竟烂摊子说到底,还得让他来收拾。

张桂源垂着眼睑,指节一捻。火柴头爆开一团猩红,映亮他眼底的厌弃。他咬住滤嘴,吸了一口,薄烟在肺腑里滚了滚,再沉沉地喷吐出来。
张桂源.“要你有什么用。”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所松动,女孩膝行着往前蹭了几步。她仰起那张俏生生的脸,嘴唇微张,红艳艳的,像是在讨吻。
祝京黛.“我什么都肯做。不会的…您要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张桂源.“诚意呢?”
他叼着烟,火星在唇边明灭。
张桂源.“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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