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录（二）

阿苏勒配着一把森严的铁剑，一身铁甲地骑在极骏的白马“雪莽”上缓缓走出北都城门。这副盔甲是大君从东陆陈国请过来的铁匠用上好的乌铁打造的，连着马铠共计也才十二斤重，而且没有普通重铠穿上身时的僵硬、笨拙。在关节处则留出小小的一条缝，换成野牛的牛皮，方便挥刀步战。而佩刀则是大君十几年征战沙场的名剑静都，剑质极佳，剑柄留在剑靴之外，而隔着一层厚布也能感觉到这柄剑透出的冰冷气息，压迫在人们的心头处。

而他的身后是五千精锐的虎豹骑。骑兵们跟在阿苏勒几个马身之后，整齐地排成两列。领头的是千夫长铁颜，他则配一柄狼锋刀。

颜静龙在城墙上望着阿苏勒，此时他便如亲自出征的大君一般，穿着最珍贵的铠甲，带领着最精锐的战士。“不知道能回来多少人。”他嘟囔一句，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君，仿佛是在责怪他竟然把如此一个艰辛危险的任务派给本应继承大君之位的世子。

阿苏勒的内心也是惴惴不安，说实话他对于自己能否有去有回也说不准，但东陆一直是他所向往的地方，那里有五光十色的城池，还有富饶的土地。他想着临走之前大君叮嘱他的话，“一旦到了东陆境内，就绕开下唐，从火烧原走，穿过殇阳关。尽早到我故友的国境内，东陆的人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要活着回来啊，大君之位还等着你来继承呐！”

于是在青阳人的注视下，他带领五千大军踏上了前往东陆大地的路。北都城的城门在他身后关闭，他知道，他无法回头了。

东陆下唐国，南淮，东宫。

两个人分别坐在棋盘两侧，面对面下棋。金碧辉煌的装饰并未令两人分心，想必是早已习惯了奢侈。

旗子缓缓落定，穿着金色长袍、头发扎成一束的中年人含着笑开口道：“这些天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息将军早已听闻了吧？”

对面的人穿着一套轻铠，只在关键处置了一层薄薄的珍珠铠，而其余地方则是极有韧性的犀皮，在外面披上一个镶有黄金的披风，配上一柄古剑，大将之风便挡不住的从他身上涌出来。

将军稍稍犹豫，“不瞒国主，在下前些日子就得知了。离国侯嬴无翳的'赤旅'、'雷骑‘两只雄兵实力在东陆也堪称前三，而嬴无翳一颗贪婪无礼之心，仗着实力超群便占据了帝都，想要以帝都为本征伐晋北。晋侯雷千叶与帝都长公主便向东陆实力较强的十国联合一起讨伐嬴无翳。”

“可只有四国答应了，对么？”国主微微一笑起身，将军也跟着起身。“是，本来现在东陆局势就混乱，而讨伐完嬴无翳还有什么实力在这东陆乱世中自保？”将军说道。

“那息将军，这次我们出多少兵去讨伐嬴无翳？”国主转身直视着将军的眼睛，一下子严肃起来。

“国主请恕我直言，我认为帝都长公主不可信。嬴无翳实力增强是东陆公认的，他的野心也是闻名。但他知道离国离晋北有多远，也知道帝都离晋北有多远。但他不傻。他带着兵，跨过几千里的路程前往北方，在东北陆冰天雪地的分界线上打一场仗？到了那不管是多强的兵，想必习惯不了严寒，再说长途跋涉之后，将士疲惫，他有什么实力去跟晋北侯雷千叶打？晋北有出云骑射，有银雪骑兵，在东陆也是佼佼者，而且早已习惯严酷的环境，灭掉嬴无翳岂不是轻而易举？”息将军毫不回避国主的目光，反而瞳孔中含着一股冷意。

“嬴无翳也不可能搬出全部实力去攻打晋北，而晋北只要有援军，或者离国陷入危机之中，他便从此无缘东陆帝王之位。

“所以，”息将军忽而放松下来，看着棋盘，“我不相信帝都长公主，而她也不是什么可信之人；或者可能是她报错了消息，嬴无翳并不想攻打晋北，而是攻打其他国家。总而言之，我认为，我国先不出兵，向楚卫国确定一下消息之后，再动兵支援也不迟。”息将军一席话说完之后，便坐回座位，掂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国主也坐回座位，“息将军的话我不得不相信，但我已答应长公主派兵支援，而我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就先派个五千骑兵过去，我倒想看看长公主看到后的脸色。”息将军冷笑着，“帝都羽林天军，我也早想看看摆设在帝都究竟是干嘛用的。”

“我还有事，先行告辞。”息将军对着国主长拜，便转身走出宫，国主则坐在偌大的宫里，低着头看着棋盘。

息将军一出宫殿，便有两个少年上前。“国主找将军谈什么？”问话的人皮肤稍黑，有着一双罕见的黑色瞳孔，像一口深井一般望不到底，让人只觉得心慌。而息将军则无事一般望着少年的瞳孔微笑着，“没什么事，就是问完最近东宫禁军训练得如何。”

两个少年大松一口气。

息将军看着他俩，饶有兴趣地问，“你俩又干了什么坏事？”

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扭捏，最后还是那个黑瞳少年低声说：“没什么坏事，就是上次把东宫禁军首领给打了一顿。”

息将军哈哈大笑，笑完便变严肃脸，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个少年的头，“天天和禁军打架！”

“他们先......”话没说完，息将军开口，“你们记住，你们是我的亲兵，是为我服务的，禁军怎么惹你们别去理他们，好好做好你们的工作。跟我回府！”息将军扭头就走，两个少年互相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帝都。

长公主半躺在床上，香肩露在外面，咯咯地笑着。而下面的臣子一直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宁卿真是会说话。好好跟着我，将来东陆皇帝就是你的。”长公主笑着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年轻人慢慢地跪下，对长公主磕了个头。

尽管长公主早已过四十岁，可看着还是像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般，皮肤细腻，一笑如花，唯有眼角稍稍的皱纹透露了她的年纪。

“有报！”外面有人大喊一声，长公主坐正了身子，“进来。”

一个臣子进来，跪下说，“长公主，十国里只有四国答应了出兵，分别是楚卫国、陈国、涥国和下唐国。”

“什么？”公主大怒，一把抓起旁边小桌上的小茶杯摔了下去。碎片砸到了臣子身上，但他一言不发。“就四国？那帮猪侯是想死么？”

宁卿公子上前，挽着长公主的胳膊，低声说道，“长公主息怒，先听听派出了多少兵力吧。”

“回报长公主，楚卫国出兵三万两千，陈国出兵一万，涥国出兵一万八千，下唐国出兵......四千五百，理由是兵力较弱，留出兵力留守国都，以防突袭。”臣子说完把头低得更低。

“百里景洪那个人是想造反么？”公主怒气更旺，甩开宁卿的手一下子起身大吼道，“四千五百，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宁卿公子在旁边安慰道，“以百里景洪的脑子肯定转不过弯来，想必是下唐武殿指挥息衍在背后劝说；而楚卫国则世代效忠帝都白氏，陈国、涥国实力本身就不强，派这点兵也是正常。而其他未答应出征的诸侯，应该也是想留点兵在这混乱的东陆苟活下去吧？”宁卿公子微微叹气。

“晋北侯雷千叶和嬴无翳有察觉吗？”长公主把声音压了下去，低声问。

“不知道，可能有国派人前去晋北打听消息了吧？嬴无翳本身就有一颗野心，估计是没什么问题。”臣子犹豫着说

“不管怎样，”长公主冷笑道，“派人去把息衍和白毅解决掉，那两个人实在危险，留着......恐怕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没有了息衍和白毅，两国的兵力就容易拿到手了，再加上羽林天军和金吾卫，东陆还有谁能阻挡我们白氏呢？”

“长公主万岁！”底下的臣子们同声喊道。

阿苏勒骑在雪莽上，望着旁边的大山，“铁颜，还有多久才能到下唐边界？”

铁颜带马上前，回答道：“世子，应该还有十天就能到了，到时候走火烧原到殇阳关，再走十二天差不多就能到目的地了。”他犹豫了一下，“大概还要四十天左右。”

阿苏勒点点头。“铁颜，你应该不愿意跟我去东陆吧？铁叶应该也一样。”铁颜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着。他的弟弟铁叶跟在哥哥身后，也是沉默着。“我很抱歉拖上你们陪我一起去东陆，虎豹骑应该也都是被迫无奈的。你们都是精锐的武士，本应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却不得不跟我走一趟生死未知的旅途。”阿苏勒淡淡地说道。

“为世子出生入死，是每个青阳人该做的事情。”铁颜在马上对阿苏勒行礼，低声说道，铁叶也跟着行礼。

阿苏勒没有说话，而是望着前方一望无尽的草原。他忽然觉得有点恐慌，有些陌生，仿佛身后的五千大军和铁颜铁叶都不再跟随他。他回头看看，只有铁颜铁叶毫无表情的脸，和五千精铁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