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二 血牡丹（二）

那一日，霞光漫天，甚为美观。

就连兰陵金氏最为高贵的金星雪浪，也在此刻盛放。是在庆祝二人的婚事，还是在炫耀自己的美呢……

“阿羽！”

金光瑶喊住眼前即将离去的人，那双大大的眼睛，哀痛的望着贺子柔。

一袭暗红海棠纹袍，衬得她娇艳动人。却也是这样的娇艳，让金光瑶收敛了气息，自感颓唐。

她太过美好了，跟他的距离，是真的越来越远了……

贺子柔扬起笑脸，转身回望对方。“敛芳尊唤本宗主何事？若无事，本宗主还有宗门的事要处理，先下告辞。”

她欲转身离去，金光瑶想喊住她，却又开不了口。

贺子柔没听到他的声音，便决然的留下一个背影。走时，左眼淡淡的留下了一滴泪，明明很伤心，她却笑着走了下去。

“忘了告诉敛芳尊，新娘子很美，不要辜负了她。”

金光瑶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那远去的红影，心中满是无奈与痛恨。若没有金光善，他又怎会与心爱之人错手一生。

老天爷太过偏袒他人，不曾给过他金光瑶一点怜惜。出生卑微也就罢了，他不曾怨恨这个，但为什么就是不能让他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让他有选择的权力！

日日夜夜都要在金家人的脸色下活着，跟狗又有什么区别！连大哥都嫌他是个娼妓之子，他不过就是杀了一个曾经对他百般侮辱，抢他东西的人罢了。至于那么斤斤计较一辈子么……究竟有谁能活的比他还要窝囊！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只能在心里偷偷地爱着，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抹异样的光，划过他的眼珠，一个荒唐的种子，在他心里开始萌发。

十六年里，贺子柔躲在蓬莱避世不出，若无大事，基本都由贺芍药和贺芙替她出面。

敛芳尊婚后一两年，传来喜讯。贺芍药得知后，便告诉站在观星楼的贺子柔：“秦夫人传来了喜讯，宗主打算该送些什么？”

“依你的看法去办吧，我便不去了。就说，我去其他海域探寻故人踪迹，在路上赶不来了。”

虽说这是她推脱的一个理由，但她也真的找了一个人，花了好几年，也没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今日是她刚回来的日子，一来就听到这么好的消息，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此后，她暂时脱去职位，带走两个性格像极了蓝家的两个弟子的人，未曾回过蓬莱。与那些人断了联系，周游四方，寻遍各洲，只为觅得魏无羡的一丝踪迹。

直到十六年后，她回到了姑苏，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地方。

她遇见了蓝忘机，江澄，金凌，还有思追和景仪。只是无意间的心意，便让她再度寻回了那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云梦双杰之一的魏无羡了，而是莫家弃子莫玄羽。

她带着两名小辈一路跟着众人，披荆斩棘，共寻因果。

直到一切迷雾被拨开，得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聂怀桑的局，她也被他算进去了……

那个少年，她已经认不出他了。

十六年过得不快，也不慢，偏偏就是让她错过了许多事情。

聂怀桑的大哥聂明玦，被金光瑶施用琴技扰乱心神入了心魔，最后死于他的手下。就连他与秦愫的孩子也被他亲手杀了，秦愫因受不了，也命陨了。

她站在金光瑶的面前，看着他此刻的狼狈，无声的笑了，那笑是她为自己的无知而自嘲。

“当初是你放的薛洋，你为何要骗我……”

金光瑶听着她的质问，只觉心里的一道墙塌了，他不是故意借着她的天真，骗了她。“倘若我说不是我的本意呢……你还会信我吗？”

“不会了……”

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已经摧垮了她对他建立的任何一道屏障，然后慢慢显露出他的人心险恶。

她走上前，蓝曦臣拉住她的手臂。她将拉住她的手扯开，将蓝曦臣推向众人，毅然走向被砍了一臂的金光瑶。

蓝曦臣缓过劲来，想要拉回那个人，却被一道屏障给困住。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屏障，蓝忘机和莫玄羽用尽全力都要将屏障打碎，却是击不碎。

“小丫头！你快回来！”

“贺羽！不要做傻事！”

“宗主！”

所有人都在喊着她回来，她却是像没听到一般，蹲下身子，淡笑的看着眼前的金光瑶。“初见你时，你正被人言语相讽，是我出言解了你的困境。你笑着向我道谢，那时的你，笑的纯粹……”

金光瑶顺着她的话，想到了那个时候的画面。那时的他，还是孟瑶。是那个忍辱负重，却有一颗真心的阿瑶。

“……后来，你被怀桑的大哥赶出来，在射日之征大放光彩，金光善将你认了回去。你的笑容也渐渐的，变得没有我初识的那般纯粹……”

“你是金光瑶，也是孟瑶，可你再也不是我心中的那个阿瑶……”

金光瑶听着那句再也不是她的阿瑶，内心就像是有千刀万剐的滋味，“对啊……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贺子柔伸出手，轻轻抚向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如果你没有干那些事，那该多好……现在连世人都容不下你，我要怎么办才能将你拉回来呢……”

就像当初一样，魏无羡被百家唾骂，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拉不回决绝跳崖的他。而如今，她更是没有能力护住他。

他虽然不是以前的阿瑶了，可她心里对他的爱，却从未放下。说放下就放下，哪会那么容易啊……

“阿瑶……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回头呢……为什么要骗我……”

金光瑶听着那一声阿瑶，恍惚的看着眼前为他哭成泪人的贺子柔。他忍着疼痛，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轻轻抹去。“别哭了……我不值得你哭……”

他不值得，他真的不值得她这样。

“……如果他们有给过我回头的机会……或许……我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如果当初有人拉我一把……”

他真的还会如此吗……

二人后悔不已的无语凝噎，屏障外的几人却叹物是人非。几人还未从悲伤缓过神来，却被一句大喊给惊醒了。

“快走！庙要塌了！”

所有人对此惊变，都束手无策。屏障也突然间，消失了。金凌看着里面的小姨，想要抽身去拉她出来，却被江澄给带走了。

他费力想要挣脱江澄，却怎么也挣不开。竭尽全力的嘶吼着，“小姨！！！你快出来啊！！！！！”

所有人都逃了出来，看着那一片废墟，都沉重的低下了头。只有一个人，在那里哭着喊着，说要他的小姨。他一直拉着舅舅的手，无助的要他将小姨救出来，他不相信小姨就这样没了……

“舅舅……你快去找小姨啊……快啊……”

“我要小姨……呜呜呜……我要我小姨……呜呜呜……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

江澄藏住自己眼中的泪，不搭理金凌。看着那边的废墟，心中别提有多痛了。

聂怀桑走到废墟中，看着楼梯上的帽子，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掸了掸灰。

“我一直敬重你，是你逼我如此。一切，都已成定局，我也该放下了。”

谁也不知道，当初一问三不知的少年，长成他们从未想到过的样子。

而那衣上牡丹，眉间点血的人，随着那美好的人一起葬身在了这片废墟里。

或许，他不会觉得孤独了吧。

……

“你不走吗?”

“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怕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