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光转角

两人真正熟起来是一次偶然，距离那次胶管实验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那天婉舟情绪不算太高，放学后在街上一个人兜兜转转许久，不知道该干什么，却又不想回家。

等婉舟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电玩城门口。

她总是独自来电玩城，又不善交际，一直拒绝想与她打双排或PK的陌生人。

婉舟喜欢射击，一个人占据两把枪，即使再酣畅淋漓，长此以往也觉得无趣。

排行榜记录刷新，不过是她在一次次超越自己。

就在那个周五，婉舟再次野心勃勃地上线，选好地图，端起枪正要开战，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电玩城后区围了一群男生，有人砸坏了一台推币机，小山似的游戏币混着玻璃渣撒了一地，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有一个人却无视这一切，拨开人群走出来－－他身上穿着的是西城一中的校服。

婉舟从椅子背后探出脑袋－－蓝湛?他怎么也在这里？

‘‘你敢走？’’人群中有谁吼了一句，捞起旁边的投篮机里德尔篮球，朝男生的背后用力地扔过去。

这个毫无防备的攻击让男生朝前趔趄了一下，篮球滚到了婉舟的脚边。她默默捏了一把冷汗，见他已缓缓直起身子，把肩上搭着的外套甩刀一旁，重新朝那群人转过身去。原本跟在他身后的西城一中的男生也停下来，直盯着对方。

双方剑拔弩张，明显是打群架的前奏。前台边打电话边跑出去，于是围观者也纷纷作鸟兽散，谁都不想被误伤。

婉舟躲在安全区，脑袋飞速运转：不管蓝湛之前被处分了多少次，都能在毕业前销掉，唯独打架是学校第一大忌，参与者将被直接开除学籍......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婉舟捡起脚边的篮球，用力一抛－－准确无误地砸中了蓝湛的后脑勺。

连续两次被突袭，男生似乎懵了，捂着后脑勺再次转身寻找肇事者。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刻，职校的学生们已经冲上来了。

警员放下录音笔，翻阅先前的笔录。

‘‘这么说，一中的那几名学生确实没有参与斗殴？’’

婉舟慎重地点头:‘‘后来那两拨混混开市内讧，胡想大打出手，一中的还在旁边看热闹呢。’’

‘‘好，谢谢你的配合。等我们确定了结果，会联系你们学校取消处分的。’’

婉舟推开询问室的门，发现几个男生全把耳朵贴在窗上，显然已经听了好一会的墙脚。她心虚地低下头要溜，却被蓝湛抬手拦住了去路。

果然，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弯下腰冲她指了指后脖颈：“你干的？”

脸上添伤的蓝湛，目光比下颚线还要锋利，此时的问话更显出威胁的意味。婉舟冷汗直冒，身体一点点往下缩，最后用微弱的蚊子音“嗯”了一声。

蓝湛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舌头顶着腮帮子，似乎在酝酿什么注意。

周围人全等着看好戏，婉舟最先沉不住气：“其实我只是怕你被学校开除，想阻止你们打架，没想到……”

“行了！别解释了。”蓝湛直起身子，干脆利落地拽起她的书包，把她往门外拖，“请我吃饭——现在！”

男生说想吃面，于是婉舟请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笼包馆。那是她常去的餐馆，每次她都要捧着菜单做选择题：是点捞面呢，还是点生煎包？

这次她给蓝湛点了招牌牛肉捞面。红青椒和嫩滑的牛肉片佐以秘制酱汁，拌上筋道的手工面，绝对能让一切糟糕的心情变好。

她小心翼翼地啜饮柠檬茶，对面的男生专心地埋头吃面，只留给她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婉舟想起那天在电玩城听到的对话：两个职校的混混都想在一中附近称霸，让蓝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蓝湛直接回绝，还放狠话让他们里一中的学生远一点。

蓝湛大概不知道，婉舟其实正是受害者之一。在没有结伴回家的路上，她经常受到欺负。那段时间的早课，她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谢谢你……”婉舟放下茶杯，扭捏了半天才开始文字哼，“没想到你是个好人。”

她得知了一个秘密，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所有人，又存了私心想独自拥有。如同喑哑的灯光下一杯色泽诡谲的酒，任谁都以为是最烈的威士忌。而她有幸尝一尝，竟然是可口可乐。

蓝湛吃面吃出了一身汗，刚抬手扯掉头上的纱布，岂料就碰上真情告白。见她一副绞尽脑汁想赞美词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求生欲这么强？省省吧。下周期末考，留着点脑子。”

气氛尴尬，婉舟瞥见自己盘子里还剩一个生煎包，赶紧夹起来慌乱地咬下——火山喷发似的，饱满的酱汁朝前飞溅出去。

“天哪！”她身子猛地一震意识到这回是真撞枪口上了，筷子掉到桌子下也无暇顾及，慌忙抽了几张纸就伸手去擦拭。

深色的油渍溅到蓝湛的牛仔外套上，脏了白T的领口，视线继续往上，还有锋利的下颚，紧抿的唇……

“你在干嘛？”蓝湛忍不住放下筷子，按住她的手，“我们有那么熟吗？”

婉舟如梦初醒。让她难堪的并非这句直白的话，而是此刻停滞的动作。就好似男生握住她的手，让她抚摸他的脸。

蓝湛见她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以为是这句话刺伤了她。他略一思索，松开手任由她去：“行吧，我们可以这么熟。”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冰冷的派出所询问室，温暖的家常小馆，和不太熟的男生吃晚饭，发现他和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太多不同。中途出了点小症状，然后或许从此两人就会变得亲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