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墨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她细腻手背时,有种微妙的粗粝感。
夜曼陀如同受惊的蝶翼,却在心底无声地冷笑,晋王?那不过是个自负又愚蠢的棋子,真正的网,才刚刚开始编织。
回到东宫,寝殿内烛火通明,驱散了夜间的寒意,谢子墨屏退所有宫人,亲自解下夜曼陀的披风。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完美无瑕的温婉,看进更深的地方去。
“确定派的是那个舞姬?”
谢子墨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比夜风更凉。
夜曼陀在绣墩上坐下,抬手揉了揉额角,显出疲惫之态。
“是那个跳折腰舞的舞姬,他说,那是精心培养的利器,最懂如何撩动男人的心弦。”
夜曼陀眸中水光未退,带着一丝自嘲,“臣妾当时在想,若殿下真的被撩动了,臣妾该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如他所言,为他传递消息,苟且偷生么?”
谢子墨走到她面前,俯身,双手撑在绣墩两侧的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酒意和龙涎香。
“你怕了?”他问,眼神锐利如刀。
“怕。”
夜曼陀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声音却轻了下去。
“怕殿下不信我,怕这宫墙之内,连片刻的安稳都是奢望。”
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他衣袖的一角,那是一个依赖又示弱的姿态。
“殿下,臣妾只有您了。”
这句话,三分真,七分假,真的那三分,是她此刻确需他的庇护,假的那七分,是她心底从未依靠过任何人。
小七在识海里安静如鸡,她知道,这场戏,必须演到底。
谢子墨看了她许久,久到夜曼陀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会被他听去端倪。
忽然,他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晋王的手伸得太长了。”
他语气平淡,却透出杀机。
“舞姬他既然想送,孤便收下。”
夜曼陀指尖微紧。
“殿下?”
谢子墨转过身,烛光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俊美如神祇,也莫测如深渊。
“既然是他的利器,放在眼皮底下,才知道何时会出鞘,刃口朝向何方。”
他走回夜曼陀身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至于你,孤的太子妃,做好你的本分,该给你的体面,一分不会少,但若让孤发现你有二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夜曼陀顺势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掌心,宛如眷恋温暖的雀鸟。
“臣妾明白,臣妾此生,荣辱生死,皆系于殿下一身。”谢子墨似乎满意于她的顺从,收回了手。
“安歇吧,明日,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他唤人进来伺候洗漱,自己却并未留下,转身去了书房,夜曼陀知道,今夜东宫的探子将会倾巢而出,晋王府的每一个动静,都将被置于监视之下。
宫女为她卸去钗环,换上柔软的寝衣,躺在锦被之中,殿内只剩一盏昏暗的守夜灯,夜曼陀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
没有碎片,这个世界的任务便简单了许多,活下去,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或者,让足够多的人为她铺路,皇帝垂涎的眼神,晋王拙劣的威胁,谢子墨深沉的猜忌与掌控都是她可利用的阶梯。
原主的心愿也可以完成。
只是谢子墨,她想起他冰冷指尖触感,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这个男人,或许是她在这个世家遇见的,最危险的台阶。
窗棂外传来极轻微的嗒的一声,似是夜鸟掠过,又或是别的什么。
夜曼陀缓缓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无人得见的弧度。
好戏,确实才刚开场,而谁是看客,谁是戏子,还未可知。
书房内烛火跳动着,将谢子墨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映在窗纸上。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奏章,而是一张细密的京城舆图,上面零星标记着朱砂小点,皆是晋王近年暗中置办的别业,交好的朝臣府邸位置。
影七如同鬼魅般自梁上落下,单膝点地,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暖阁附近眼线回禀,太子妃独处时,曾低声自语,内容模糊,期间并无他人接触,晋王的人在更远处观望,并未靠近。”
谢子墨指尖在舆图上晋王府的位置轻轻一点。
“自言自语?”
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她倒是谨慎。”
“那个舞姬,既然晋王想送,那便收了吧,”谢子墨抬眼,眸中毫无温度,“一定要查清底细,明日晋王会派人送过来,安置在聆音阁,拨两个懂事的人过去伺候。”
“是。”影七迟疑一瞬,“殿下,皇上那边…”
谢子墨眼神骤然一沉,今日殿上皇帝那失态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滑过他的所有物,这让他很不高兴呢。
“父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易被外物所惑。”
谢子墨的声音平直无波。
“太医署该多用些安神静气的方子,凤仪宫那边,皇后若是得空,也该多去陪父皇说话解闷。”
凤仪宫皇后,是谢子墨,扶持的一位不得宠嫔妃,虽无子嗣,地位却稳,手段也毒辣,最是忌惮皇帝身边出现新的,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宠妃。
影七心领神会。
“属下明白。”
这是要借皇后之手,隔绝皇帝可能伸向东宫的觊觎,太子妃的容貌,如今看来,是祸非福。
“还有,”谢子墨捻灭了烛芯最跳跃的一缕,“盯紧晋王,看他接下来会联络谁,太子妃这里…”
他顿了顿,眼前浮现那张泫然欲泣,完美掌控着脆弱与依赖的脸。
“加派人手,她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是对着花自语,也要一字不漏地报给孤。”
“是。”
影七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书房重归寂静,谢子墨靠回椅背,闭上眼。
谢子墨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需要她的美丽,她的身份,她作为太子妃带来的一切便利与象征。
更知道,这美丽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是单纯的求生,是别有所图,还是与他那位好皇弟一般,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