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庭院深深

此时人间正值深秋，夜半寒凉，一捧圆月如水儿般的悬挂在空中。渐渐的一个身影如树叶般飘零，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落于人间某个庭院枝桠光秃的树上。他落得很轻，安静的空气中只响过衣袂划过的声音。而庭院的主人，那个娇俏的女子，正在屋子里抱着她的猫在床上坠入深甜的梦乡。烛火微微，人间寂寥，神也寂寥。就这样，一宿到天明。

清晨，庭院的主人已开始起床洗漱。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抱着她的猫准备出门采买食材，却在踏出屋门的那一刻被树上的人吓了一跳。

我的天爷啊，我都家徒四壁了怎么还有小偷惦记我家的树，还在我的树上睡着了！

不过，这人，长得还…真好看啊…

此时她并没有看见，她的猫正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咳咳，她正了正神色，走上前去准备将人叫醒

“快醒醒，快醒醒，再不起来我要报官了！！！”

即使这是安静的清晨，薄雾还未褪去，女子的声音即使没有很大，也足以将一个熟睡的人叫醒。但是树上的公子却连动也没动过。

这就很奇怪了，于是她走上前去，抱着那株可怜的树就开始摇晃起来，一边摇晃一边大喊：“快起来！你这个私闯民宅的臭流氓！！！”

说起来这棵树真的有点可怜，同样作为梨树别人都是婀娜多姿茁壮成长，而它饱经风霜，主人不闻不问，能活到现在着实是命大。

而那位青衣玉带的公子，却只是轻轻侧翻了一下，又接着酣睡过去。

这天上的玉酿琼浆酒香醇厚后劲也是十足，足够让一个道行不浅的神仙睡上三天三夜。

而女子却慌了，一个不知来路的陌生男子就这样睡在了她家庭院的树上，怎么想都不太安全。

算了，还是先去买菜吧，回头叫隔壁村的二大爷帮忙将他从树上抬下来。

薄雾渐退，一缕天光乍现，日色铺陈开来。

“二大爷，你看，这人大概是昨天半夜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睡在我家树上了，你帮我把他抬下来吧。”

女子怀里抱着猫，左手提着菜篮子，招呼着隔壁二大爷进来。

这二大爷好歹曾经练过家子，虽然年岁渐长却依然身强体壮。他撸了撸麻衣袖子，扎紧了腰带，大胡子一咧：“嘿，娃儿莫怕，你二大爷我就将此人抬下来。”

说着他已经爬到树上，利落的将男子驼了下来。

在他们细细检查之下发现这个男子表面瘦弱，实则骨骼分明肌理匀称。并无骨折或外伤之处。呼吸很平缓，容色也并不痛苦。身上还有股清冽的酒香。想来并无其他不妥之处，可能是位行走江湖的侠客，喝醉了酒随意找个枝头便睡下了。

“丫头啊，这个男子应该不是什么小偷之类的，但是以防万一就先将他晾在院子里。等他醒了让他自己离去就好了。你二大爷我就在隔壁，我会注意着你这里的。放心吧，别怕。”

有了这话，女子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于是便不管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说来啊，这是人间东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小村子。名为白竹村，村里盛产白竹酒。女子名为阿元，无姓，她是白竹村村口被阿婆捡到的。捡来的时候身上有枚金元宝，阿婆便叫她阿元。

阿婆一辈子孤孤单单，却做的一手好吃的梨花糕，小小玲珑一块，入口香甜。她将这手艺连同后山的一片梨园全部交给了阿元，她和阿元说那枚金元宝就是阿元以后的嫁妆。白竹村并不重视钱财等物，阿元以后喜欢上哪家男子，就将这金元宝一并给带走。

阿婆呢？阿婆两年前就去世了，埋在东山山顶上，阿元说阿婆生前就很寂寞，死后让阿婆与鸟兽相临，无聊时看看山外世界，看看头顶的天和云。阿婆应该会很开心很开心吧。

人间的一天真是太短暂了，阿元才做完三笼梨花糕，这日色啊就要没了。

那男子倚着老树，眉间微蹙，似有醒过来的征兆。他眼帘轻抬，一霎那祥云聚集身侧，微光笼罩全身。

不好，神仙现世人间带着法相，他立马聚集精神压住了周遭异象。幸好并无人发觉。

起了身，拂了拂身上的烟尘。他看着四周，没想到自己酒醉竟掉下人间了。

完了，他心想。天界一向有在人间不得施展法术的规定，但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便在南天门设了禁制，凡在南天门入凡间者法力皆被封锁。为了保证神仙能够返回天宫，天宫在人间设了几个据点，据点有守护神把守，防止人类误入或者妖邪潜入其中。

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法力又被封锁，下凡下的太突然了，连法宝符宝也没带。这神仙的神格对于妖魔来说是最好的补品，所以神仙下凡之前都会选择几样符宝来掩饰自己的神格。再有几件护身法宝来以防万一。

虽然近几百年人间一切太平，并无妖魔现世。但是心里还是感觉隐隐有点不安。

“咦，你醒了？”阿元从热气腾腾的厨房出来，脸上还有汗珠，袖子撸起，抱着一笼糕点。

想来，就是这个姑娘救的自己了。

此刻的阿元，因为被蒸红了脸显得皮肤愈加白皙，杏眼弯弯，仿佛含了一汪春水。灵气的很。

这天上的仙女，大多娴静自持，加之过了百年千年历练，就犹如波澜不惊的水面。玉衡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般鲜活的生命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心中仿佛一动。就像千年古井，有人在旁扔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

他愣了神，阿元却笑了起来，这莫不是个傻子。一股书生气，读书读傻了吧。

“在下名叫顾瑜，多谢姑娘留宿一晚。”

“不客气，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梨花糕。”阿元说着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他。

玉衡是神名，不方便在现世用，于是他便现诹了一个化名。他伸出手，接过那块散发着热气的梨花糕，掌心的热意一下子舒延至全身，竟烧的耳根都红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窘迫，囫囵吞了那块梨花糕，入口即化，柔软香甜。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了情绪，清澈中透露出惊喜。

“好吃吧。”阿元更加肯定了这个男子是个傻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刚才接个梨花糕都不知所措。

他点了点头。此刻月出东山，柔纱般的光亮洒遍尘世，隐约看见尘埃浮动。

这庭院深深，神仙的心动，女子的娇俏，合着也能抵过千年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