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国师

飞檐廊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渝南春分后最是多雨，这一场已是稀稀落落的下了将近有半个月，终是在今日放了晴。

妇人接过丫鬟手里的口脂轻抿了抿，偌大的室内此时只有三人，但房内诸多摆设却无一不精细。

“小姐可醒来了？”

妇人取下头上的飞鸟金钗，一双丹凤眼中蕴着冷凝，小丫鬟屏息接过那精细的发簪，手些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夫人，大小姐尚未醒来，大夫说了伤口需好生照料，不然怕是会留疤……”

丫鬟回完话心却高高的悬了起来，生怕这话被妇人听了会引来横祸。

要知道宋家可是这兰泽城的隐世世家，据说以前是出过仙人的。

就说眼前这宋夫人，明明嫁过来已有好些年，但却用丹药保持了其青春美貌，多年来无病无灾。

“小雀，小姐磕碰时只有四儿在对否？”

宋夫人原名李俞恬，是这渝南知名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但是和宋府这样的隐世家族自然是不可比。

这还是因为宋家以前出过两任国师，因为皇室更迭而今有些没落，但作为出过仙人的家族，自然会引起各国皇族的重视，所以能攀上如此的人家是常人做梦也难以企及的。

李氏如今已是四十有余但面容仍似二八好女，这便是服过仙丹的好处。

“这……四小姐只是……”

名唤雀儿的丫鬟尚未说完便只觉空气的温度低了些，旁边的大丫鬟小莲已是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是了是了，唯有四小姐……”

宋府三位小姐两位公子，据说大小姐曾被前来拜访的仙人测出有修炼的慧根，宋老太爷当时喜不自胜，即使现在府里已由宋老爷接手，但大小姐在宋府吃穿用度还是最好的一应。

只是前些日子来了一个说要接大小姐去仙山修炼的少年，本来说几日后便走，谁知对方不知怎的对后院的四小姐感了兴趣，又多留了几日。

四小姐以前是个傻子，近几月不知怎的好了，人也聪明了好些，作为一个庶出小姐，本来所有人也没太在意，谁知昨日那少年突然找到宋老爷说让四小姐也一同去仙山。

生气的大小姐去后院找了四小姐麻烦，只是自己却不知怎的摔了一跤磕破了头，这会还没醒来。

想到这里，小雀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方才若是说了此事与四小姐无关，恐怕这世间不再有她这个人。

“你是四儿身边伺候的，这话由你来说最好不过”

李氏说罢起身，一身云罗铺了一地。

“去小姐那里，把四小姐也唤过来。”

阿离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里最后一帧画面是一场爆炸，但再仔细想，脑袋就像要裂开一般。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了！”

阿离眉头轻皱，现在她除却知道自己叫阿离，竟是想不起任何有关自己的事，仿佛记忆是被什么东西清除一般。

“别吵，我头疼……”

注意力没办法集中，边上还有一些大呼小叫的杂音，阿离揉了揉眉心语气难免带了些不耐。

“大夫，快请大夫过来。”

周围似乎乱成一团，声音远远近近的，阿离只觉得头更疼了，干脆把眼睛闭上。

只是她这一闭，一段记忆便蜂拥而至，这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记忆，她叫宋璃，是宋家的大小姐。

宋家是一个隐世的修真世家，这是一个有着魑魅魍魉的世界，并不丰厚的灵气虽然可以修炼但也达不到长生不死的境界。

拥有慧根的人拜入仙门后便可修炼，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这运气。

宋家虽为隐世的修真世家，立足兰泽近百年，但也只出过几个拥有修炼慧根的子孙，便再未有过可以入仙门修炼的后辈。

好在宋家一直与大陆上最具盛名的太虚仙山有往来，才没沦落成普通的世家。

就在宋老太爷觉得宋家名头就要败在他手里之时，这一辈里出生的宋璃，却测出了拥有修炼的慧根，且是天生慧心，七窍玲珑。

这般高的资质，自然被与其来往的太虚仙山所看重，只等其可以生活自理的年岁便接她入太虚峰。

而宋璃也确实在她12岁那年如愿去了，只可惜这是她不幸的开始。

本是傻子的四妹宋雪茹成了天赋比她更高的香饽饽，在太虚峰，两姐妹经常被人拿出来比较，宋璃的脾气本就急躁，自然对此是又妒又恨。

在太虚峰，她喜欢的大师兄苏钰喜欢宋雪茹，师傅也更偏袒宋雪茹，宋璃在太虚峰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好不容易百越皇室前来太虚求一位国师，宋璃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这个位置，却因此让师傅对她失望，只因她样样不如宋雪茹，这般强求来，只是徒增了别人笑柄。

宋璃不服气，当上国师后，她呕心沥血为百越付出，斩妖魔求祥瑞，然而却因为竞选国师得罪过宋雪茹，被她身边归来的大妖惊蛰报复，宋家百口无一幸存。

她守护的百越无一人相信她所言，只因为那大妖辩护的，已是成为太虚掌门的宋雪茹。

她这一生从入太虚起便错了，疯魔的宋璃被当作妖魔斩于宋雪茹剑下。

世人只知时势造英雄，却不知英雄也末路。

阿离睁开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怎的哭了？可是很疼？华大夫劳烦您再给璃儿看看。”

一只细腻瓷白的手轻拭去阿离眼角的泪，李氏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心里暗自咬牙，一定不能让老爷同意让宋雪茹也跟着去仙门！

“小姐只是伤了神，并无大碍，倒是伤口要注意些不要沾水，不然会留疤。”

老者为阿离探了把脉，随后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了李氏身后的丫鬟。

“都听到了，这几日仔细着些！还有让老爷拿些能促进伤口愈合的灵丹来，不好的就别拿了。”

本来宋府作为隐世的修真家族自然会有凡世没有的灵丹妙药。

但宋璃毕竟磕到了头，为了谨慎些，李氏还是差人叫了大夫。

阿离心里替那个叫宋璃的女孩子难过，她虽妒忌怨恨宋雪茹，却也不屑用阴谋，唯一用了手段的便是竞争国师那次，却因此害了宋家百口人性命。

宋雪茹不在意这些人，因为她从未在宋家感受过亲情，但宋璃也同样没在太虚峰感受过什么温暖，却从未利用国师职位之便对太虚峰的弟子做过什么……

宋璃的疯魔在于太虚，在于整个百越对她的不公平……

阿离心里有些压抑，这是她作为宋璃的感受。

“没事的娘，不要惊动爹了，我方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李氏见女儿脸色恢复了往日的红润也放心了些，但却还是没松口。

宋雪茹一进来便看到这母女情深心里直泛恶心，但自知不能表现出来。

“夫人，叫我过来可有什么事。”

在宋府，庶女是没资格称呼主母为母亲的，身为穿越者的宋雪茹本就对这地方没什么感情，自然称呼上也不会刻意讨好，所以语气就显得有些冷凝。

“推了我女儿还这般无所谓，呵！平日里的米盐就喂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到李氏喝骂，宋雪茹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她生平最讨厌无缘无故的指责，作为孤儿早早步入社会的她心早已变得冷硬。

“我做没做夫人心里清楚，大小姐自己身娇体弱，莫不是以后别人随便碰一下她，她便就再站不起来了？”

李氏被宋雪茹一番话气得肩膀都抖了抖，阿离支起半边身体，没有如记忆里那般附和母亲指认宋雪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摔的，心里也怀疑宋雪茹。

只是不论如何，宋雪茹最后还是会和她一起上太虚峰。

毕竟……

“宋夫人见谅，听闻宋大小姐摔了，在下特意来看看。”

门口的少年一身浅蓝的衣袍，衬得温柔的眉眼越发和煦，他长得极好，气质也是清淡，宋璃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阿离也是，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拉住母亲的手不说话。

“唉呀，原来是苏钰小公子，快请坐。”

名为苏钰的少年没有应李氏的话，也不是真的关心床上的阿离，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宋雪茹，言语间仍充满了关怀。

“宋大小姐可好些了？过几日咱们可就要启程去太虚了。”

听到苏钰的话阿离皱了皱眉，时间有些赶，想来若不是她无缘无故摔了，他们其实后天便可以出发前往太虚。

但宋璃不想宋雪茹跟着，所以这时间便是一拖再拖，阿离隐隐察觉到苏钰温柔话语中的不耐。

“这么快？可璃儿她……”

李氏心疼的看着拉着自己手的女儿，那边宋雪茹嘴里却嗤出一声冷笑。

“大小姐身娇肉贵，苏小仙人还是等等吧。”

李氏听这嘲讽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贱妮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宋雪茹不置可否的轻撇了一眼床上不说话的阿离，对李氏越发没好感。

还想泼脏水给她，怎能如了她们的愿！

“还请宋夫人莫动怒，宋大小姐摔倒事出有因，可师门那边也不能再耽搁，还请宋夫人体谅。”

这话说得像是宋璃咎由自取，阿离没有说话，李氏心里却对这苏钰有了些不满，但别人都把仙门抬出来了，她再疼女儿也不能说什么。

就这么几日的时间她忙着给女儿安排都紧，宋雪茹那边也只能遗憾放过了。

“母亲在担心什么？”

打发两人离开后，李氏便开始唉声叹气。

“那宋雪茹脑子灵光了，以后在仙门母亲也不能陪着你，你自己要多小心。”

知道母亲是在担心她，阿离心里略有暖意，她本就失了自己的记忆，既然宋璃把记忆给她，那么以后她便是宋璃。

“嗯，没关系，想必以后应不会与她一处。”

因为苏钰，宋璃以前拜入的是太虚剑峰，但阿离想要做一个不一样的选择，一个更适合宋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