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伊可儿的事

记忆开始于一片混沌。随后隐出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显见的是涉水玄鸾，然而比方才在混天典狱所见之人年轻很多，俏丽的脸庞还很青涩，头上戴着黑白丝的头饰，身上穿着黑缎布的曳地长裙，依然是长黑发翻卷着大波浪垂到腰，紫色的口红和深紫色的指甲油，然而远没有适才所见的那样可怖。她面容坚毅，同样有着可以不惜一切般的狠硬和决绝。

而另一个仔细看时，原是个全无妖力的人类。长发雪白散披着，两旁系着雪白的头纱，瞳孔近乎浅灰色，嘴唇和脸庞都比常人要来得苍白得多。她的面容极其秀美，穿着雪白的长裙，上身的罩衫也是雪白色，外加雪白的小布鞋。看她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她的脸，一种远超过这个年龄的娴静典雅的气质却从眉眼间透出来，无法掩饰的。她一定就是伊可儿。

混沌中的二人正携手奔逃，周围是追杀的追兵，四周在旋转，因为拼命奔跑而剧烈震动。在这样的震动中身后一把小剑飞来正好击中伊可儿左腿，她惊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上，涉水玄鸾怔了怔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拉着她的手，转身跑向远方。伊可儿绝望地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闭上了眼睛，那记忆也变成一片黑暗。

果然，伊可儿是这段记忆的主人。

记忆重新闪现出颜色，伊可儿躺在一张布置简单的小床上，腿上伤处扎着绷带。身旁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端木家的管家，另外几个多半是下人，然而早已认不得。这时外面几个下人呼喊着“家主到”，便迎进来另一个风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那管家对家主道：“家主，这就是被俘虏的那个人类小孩，但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五六岁的小孩能知道什么？”家主嗤之以鼻道。“比起这个，她真的是人类？”

“确实是个人类，还没有任何法力。真可怜，应该是在出生之后不久就被涉水一族俘虏了吧。”

“打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个俘虏人类小孩的习惯。”

“家主，那这个小孩……怎么办？查过了，她这个体质练不了任何法术，也就是没有任何用处。”

“没有用也没办法，现在只能收养了。”

“家主，可……”

“我明白你的意思，管家。但是如果我们杀了她，不就和那帮嗜血成性的恶魔一样了吗？”

就这样伊可儿成了端木一族的养女。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好奇过自己为什么当年会和自己现在的敌人涉水一族在一起，也好奇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当年自己一家是如何被涉水一族袭击的，然而端木一族对她很好，温情像火焰般融化了她的心，慢慢地，她不再好奇自己的过去了。

十三岁的时候，伊可儿就初露锋芒，展现了她作为军师的天赋。从小察言观色，伊可儿极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很快，她坐上了端木家族的军师之位。她开始盼着战争结束，盼着消灭掉对方，直到……

直到十四岁那年的一天。在林中散步的时候，被树枝挂了一下，伊可儿不小心撕破了她的头纱。那块头纱从她记事起就戴在头上，对她而言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她把头纱带回屋子，翻到反面准备缝一缝，这时才注意到头纱的反面有用线缝出的字。这些字，来源于她未曾谋面的母亲。靠着这些字，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涉水族的族长，涉水玄鸾的父亲。而她，是他和一个人类女子的私生女。

伊可儿的母亲身体并不好，这是她第一次怀孕，也是最后一次。她没舍得堕胎，她以为涉水玄鸾的父亲一定有实力供给她和她的孩子，毕竟涉水玄鸾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然而伊可儿出生之后，涉水玄鸾得知此事，要求父亲立刻将这对母女就地正法。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偷听到这番对话的伊可儿的母亲便自尽了，死前给伊可儿留下这个头纱，头纱里藏着她对女儿一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