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飞雪过蜀道 第九回

　　“徐三，咱俩……这事儿没完！呜呼”好生喊了一会儿，涟漪这才喘息着恢复了些理智。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吗，我觉得这辣油就不错，好吃又好玩，还能活跃气氛，多好。”徐某人吊耳浪荡的挖着耳屎，目光触及某处时却突然面色一变。

　　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涟漪也转头朝着他所看的方向投去目光。

　　“来了。”

　　只见熙攘的人群另一端，有一位大家闺秀模样的年轻女子身着锦绣罗裙，她淋着小雨，欢笑着小跑而来，其身侧一位婢女模样的小丫鬟，提着花伞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自家小姐。

　　二人穿过一处人流密集的街口，富家女子头上的小梳金钗被摸去不少，更是十分疲于应付登徒子的暗中揩油。

　　有个穿短衫的瘦猴男子，满脸淫笑地露出他那口黄牙，虽然来不及袭击那个擦肩而过一看就是高门豪伐里走出的女子。

　　他随意的一个伸手，却是在那名婢女的翘臀上用力一拍，这一手拍中有捏，响声清脆，显然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坐实了此道老手的身份。

　　那婢女好似是十分羞恼，泼辣性子使然她不再小跑追逐主子，回身用那柄小花伞抽向瘦猴男子的脖子。

        窝蓬下，徐三细密起眼，他分明看到那持伞婢女以拇指按压伞柄，有一道刺眼的亮光折射入他的双眸，伞中藏剑。

　　婢女即将拔出藏在伞中那不知是匕首还是短剑的利器，却突兀的被那瘦猴一手扣住皓腕，不待她抽出手臂挣脱，就又被一掌推在胸前，内力汹涌灌注入体内，女子背后衣襟微微鼓胀，花伞脱手，嘴角更是滑下一道鲜红，已被一招击杀。

　　杀人后的瘦猴也不惊慌，他嘿嘿笑着，拦腰抱起新死不久的女婢，大喊着“娶媳妇喽！娶媳妇喽！”活像个当街拐走良家得手的登徒子。

　　那名著锦裙的豪伐女子，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婢女的身亡，她继续小跑着穿过人群。

　　她一步跨出人群，刚刚站定脚步，都还来不及喘上口气，肩膀就被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用手中折扇轻轻一敲，她扭腰回身，刚要说话，就被那人好似随意轻挑的用折扇在脖颈处轻轻一划，好看的下巴被微微挑起。

　　公子哥手中折扇的雪白扇骨，突兀有血迹缓缓流下，不过与此同时，罗裙女子也扭动腰肢，将一柄幽绿色的淬毒钗子刺入了公子哥胸前的衣襟。

　　剧毒虽然致命，却还不至于立刻见效，华服公子哥扶着那女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二人退入一条隐蔽小巷之后，双双仰倒死绝。

　　外人看来不过是一般在街头碰面的登对男女，只是有些害羞的躲入巷弄，互诉衷肠。

　　街道一侧，有两名商贾打扮的男子互相将匕首刺入对方胸膛，两人相互依靠着同归于尽。

　　又有喝的酩酊大醉的酒客被同行酒友看似有意无意的一记手刀两指刺向太阳穴，可那人却好似突然酒醒，斜侧里一歪头，躲掉杀机泄露的那只手，反手一掌抽在酒友的额头，他伸手扶住额头凹陷的死者，一边喊着：“你小子不行啊，这才几杯就又醉了……”之类的话。

　　外人看来两人好似须臾间一个换位，醉酒者搀扶清醒者，看不出任何破绽。

　　另一处，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贩前，有一名头戴貂帽的老者，伸手拍了拍一位年轻男子的肩膀，随后就如遇到了某个很谈的来的家族晚辈，不由分说的将身体靠近过去，一柄锋锐尖刀也就顺势悄无声息送地入了男子腰间。

　　老人扶住瘫软无力的尸体，他刚一抬头，却看见内个丈夫被自己刺死，正帮儿子挑选糖葫芦的妇人狞笑的一张侧脸。

　　老人心道一声不妙，刚要退走，眉心处却突兀出现了一个猩红的血洞，老人无力的张张嘴，貂帽有些歪斜。

　　妇人身边的内个小孩子，轻轻鼓起腮帮，朝着地面吐出了那第二颗山楂核。

　　不待貂帽老者后仰倒下，又有异变突起，卖糖葫芦的老人好似随意的一个转身，那孩子的额头就多出了一根穿糖葫芦用的竹签子。

　　看到这一幕，妇人顾不上为丈夫儿子报仇血恨，转身如游鱼一般流入人群，老人也没抱着追杀的心思，他将插满糖葫芦的架子插在地上，快步扶住老友跟另外一具尸体，靠住墙面后他缓缓腾出一手，为死不瞑目的老友合目，扶正了那顶貂帽。

　　“老戎，你且走好便是，明年清明，我把你眼馋老多年的那坛子好酒……给你……捎去。”说到最后老人已是老泪纵横，抱着吵了一辈子架的老友，缓缓靠墙坐下。

　　将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徐三轻轻揉了揉眉心，他身前那杯热茶好像已经有些凉透。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确实没想到会如此惨烈。”涟漪放下茶杯，有些莫名的感伤，似乎是又想起了身在鹿角的那段日子。

　　“战争不就是如此，总是要死人的，现在还只是在暗处死人，等什么时候有机会见识见识战场上的两军相对冲锋，那才叫一个血流成……”徐三话说到一半，看到小丫头有些低沉的面色，他又复叹气道。

　　“丫头，我知道你希望能少死人，但这种事真的避免不了，过去有很多人都是如此，在不为人知处拼死了性命，今后这些人也绝不会少，没人记得他们，以后太平盛世的史书上也不会为他们多浪费一点笔墨。”徐三端起面碗。

　　“就像这碗馄饨面，在你一生品尝到的食物中，它不过是匆匆过客，你不会因为它的汤头调得好，面条分量足，或是馄饨的肉馅丰满就记住它一辈子。”

　　“死的默默无闻的人，天底下多了去了……”

　　“呸，这么辣的混沌面，凭什么不记着一辈子！”涟漪突然拍了一把桌子，她指着自己身前的面碗，又指了指那碟无辜的辣油，她气呼呼的开口：“你也尝过这辣油的厉害，还好意思说什么匆匆过客！”

　　“额……切，是啊，这么辣，不如就由我们做那些人的辣油，为他们在书本上添加一笔。”徐三长呼出一口浊气，听着小丫头气急败坏的言语，他的脸上有些莫名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