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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妖瞳(上)

半寸杀机

  序数四秋时节,河蟹最肥之时,这些个流窜在溪涧横行的“小霸王”,倒是这时候贫苦人家为数不多能品尝到的珍馐佳肴。

  现如今世道不太平得很,边境内边似乎又有了战事,再加上今年收成又少的可怜,如今幼松一家的饭桌上几个月都没粘过油水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改下蟹的时候,孩子又怎么忍得住口中生津的诱惑。

  幼松坐在西畔的青石上,细瘦的手指间提着一根丝线,透过清明的溪水隐约能见到,线头处捆着的青泥虫,这是秋蟹最喜的饵食,孩子一边摇晃着小腿,一边轻哼着歌谣,似是对自己钓蟹的技术十分自信。

  “木龙对石虎,金石万万五。珍宝何处去,买到扬州府。”

  稚童清脆的哼唱,穿过这片幽静的密林,悦耳又动听。

  “哟哟哟,我当是谁家的狗崽子在这溪畔乱吠,坏了本公子游赏山水的雅兴,原来是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小野种。”来人约么五六人,为首的是个比幼松大上些的孩子,他穿着村里极少见的文士青衣,只是衣袖宽大,套在这么个半大小子的身上,哪怕是将衣角挽了又挽,也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幼松认得他,是村长家的小孙子,性刘叫刘二龙,这家伙平时最喜欢仗着家势到处惹是生非,刘二龙虽是找过幼松的麻烦,可是从来不敢拉出什么大阵仗,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你说谁有爹生没爹养?!”幼松皱起了秀气的双眉,不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收敛一下气焰,而是这家伙实在是戳到了幼松的痛处。

  幼松最恨的就是有人说起他的父亲,幼松的爹,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去服了兵役,成了一名戍边士卒,虽说是家庭生计所迫,但一走多年音信全无,也确实不太寻常。

  村里有人说幼松的爹死在了沙场上,娘不信,幼松也不信,毕竟不曾收到官府寄来的抚恤银两,有人说幼松爹立了大功当上了将军,在外另有嫁娶,幼松还是不信,可娘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看不见表情。

  “怎么,难道本公子有说错吗?你爹死的那么早,你到底是不是该姓徐都还未可知吧。”刘二龙拍打着手中一柄折扇,一副猪鼻子插大葱,假扮读书人的装象表情,做作得很。

  “你……”幼松握紧拳头,脸色有些狰狞。

  “啧啧啧,你呀你,怎么样,有胆子给本公子脸上来一拳?”刘二龙合起折扇,朝着自己的脸颊上指了指,复又将其“啪”的一声打开,他缓缓的躲着四方步子,走到幼松身后,提起了乘有小二斤青蟹的笼子他轻轻笑道:“谢谢幼松这二斤蟹喽!”

  刘二龙转身与幼松擦肩而过,冷不丁面色突然变得冰冷,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竟能表现的如此老成:“给我把他丢下水,要是这小子敢露头,就再给我把他打下去。”

  刘二龙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扑腾”一声重物落水的轻响。

  幼松毕竟才刚六岁,四五个青年混子一齐出手,自然不可能脱得了身,所以,幼松干脆闭气眯眼,向后仰躺而去,落入了水中,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衫在溪水中几个沉浮,就消失不见了。

  夕阳晚落山冈,萧瑟的秋风吹扶着幼松的麻衣,使得他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瑟瑟发抖。

  幼松麻利的脱掉湿透的外衫系在腰间,丢了蟹笼倒还是小事,可以打些猪草重新编,可要是染上了风寒,家里可没有一个铜板来给他治病买药。

  幼松小跑着,想着绕过村西头的一块田地,然后抄近道回家,却正好听见了前面的一片芦苇荡中有人在争吵。

  “嫂子,怎么样,你可想好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威胁和挑逗。

  “刘大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妇人的声音很清脆,像极了幼松哼唱小调时的婉转。

  “徐老哥都死了好几年了,你何苦难为自己呢?”

  “他不可能死,不可能。”妇人的声音十分坚定。

  “是因为没有收到那几十两抚恤银子?怎么,你还觉得就凭你,能从官府内帮人嘴里扣出他们黑掉的钱?”刘大龙自以为凭借自家的条件,加上他本身习武相貌也不差,像徐家的这种小寡妇,不说勾勾手就能搞上床,至少也得是逢迎多余抗拒才是。

  可这小贱人竟然数次无视了自己十分明显几乎算得上明示的暗示,这让花丛老手的刘大龙越发渴望这小娘们的滋味,今天这才在芦苇荡拦住她,打算好好宠幸一番。

  “刘大龙,你想干什么?”妇人的惊呼从芦苇荡中传来。

  “就算徐老哥真没死,他这可都好几年没回过家了,嫂嫂,我的好嫂嫂,你还能忍耐得了?”

  “啪”妇人一巴掌抽在刘大龙脸上:“王八蛋,唔……”

  妇人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龙捂住了嘴,芦苇荡中传出一阵挣扎压倒芦苇的声音,惊起了几只落在附近的飞鸟。妇人好像是在喊让刘大龙放开她,可男人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刘大龙一边将妇人按到在地,一边撕扯着妇人的衣裙,他恶狠狠的嘀咕道:“小贱人,老子早他妈看你不爽了,整天在我面前装清高,老子不比你那死鬼丈夫强多了,服侍大爷我,是他妈你的荣幸。”

  妇人还在继续挣扎,用力企图将男人推开。

  “妈的,还敢动。”“啪。”刘大龙一巴掌扇在她的脸颊:“别不知好歹。”

  男人转而一手按住妇人两只手腕,一手解开了腰带,一阵窸窸窣窣的撩拨衣服声和妇人拼命地挣扎声接连响起,不久,便有一声因被布条塞住嘴巴而不能完全吐出的女子绝望痛叫传出了芦苇荡。

  “哼哼,嗯……呼呼……陈琳,啊,你个小婊子,你不从……不从有用吗?”刘大龙用力动作着,还不忘继续骂上两句,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女子哭声接连中断。

  幼松觉得内时候的自己可能快要疯掉了,刘大龙身下压着的正是他的娘亲啊,幼松明白内个人做了什么,他一双小手十指钩入泥土,被其中细碎的苇杆碎石划出数条细长口子也不自知。

  娘亲的脸皮薄,丢了女子最为看中的贞操,一定会跟书籍野史中的贞洁烈女般裁下三尺白绫,了结此生。

他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想充上前去一把掐死那个混蛋,可是他不敢,不是惧怕那人被村里娃子相传拥有的可生撕虎豹的三品修为,而是怕娘亲发现自己撞见她被人强行做了那事,当场就咬断舌头。

  听着那个男人一边动作一边喘息,以及娘亲嘶哑破音的哭喊,幼松只觉得头脑一阵的发涨,眉心处好似被烙铁印住,刺痛发麻,好像整张脸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幼松忘记自己是怎么站起身,怎么找到路,怎么跑回家得了。

  他一头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只在苦命的娘亲衣衫不整步履艰难的走进屋子时有了一刻的清明。

  幼松看到天色变得很黑,想来已经是入夜许久了,他只瞧见娘亲走到梳妆台边,对着镜子内的那个面无人色的年轻妇人。

  幼松头痛欲裂,他又想起了娘那柔弱的身子被那人强行霸占时痛苦的呻吟,幼松眉心越发灼烫,头脑更是一片混沌,身体因痛苦而扭曲,眼皮一沉,就此昏厥。

  年轻的陈姓女子轻轻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她原本白净光洁的肌肤上此时一块块淤青触目惊心,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朝着镜中内个自己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呸,好丑……也好脏。”

  他哽咽着双手捂住面孔,不敢哭出声来。

  许久许久,小娘终于直起腰身,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轻打开了镜台下的小抽屉,颤抖着从中拾起了一把平日里为幼松裁剪衣服的小巧剪刀,这是丈夫送给她的,正如此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只用徐家剪作徐家衣。

  陈琳缓缓将剪刀尖端对准脖子,她知道一定会很疼,可即便是平日里做针线伙计不小心被刺到手指都会有水雾在眼眶里打转,她也要这么做,女子纤手颤抖的厉害,剪刀轻轻开合,发出清脆声响。

  月光如流水撒下,女子轻轻合眼,十指猛的捏紧这把剪刀。

  “娘。”不待陈林一刀刺下,身侧床榻之上,便传来幼松的一声惊呼,幼松做了噩梦,他梦见娘死了,他梦见自己醒来时,娘靠坐在墙边,双腿蜷缩着,脖子里插着那柄他平日里除非裁最好的衣服否则都舍不得用的剪刀,一瞬间他猛然惊起,果然,别人的梦都相反,唯独他徐幼松。

陈琳听到幼松的一声娘,本就颤抖的双手,越发握不稳剪刀了,他竭力稳住心神,不去听幼松的呼喊,剪刀下移半寸,对准了锁骨上方的肌肤。

  “娘。”幼松扑下床去,从身后抱住她,死死的抱住,此时真是一松手就会失去她呀。

  “幼松……幼松!”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两声幼松哀怨大于悲切,她一把丢掉剪刀,转身抱住儿子,本就已经哭红的双眼,又有新泪垂淌而下,她将脸颊贴在儿子额头,抽泣着呢喃:“怪娘,娘早该死……娘。”

  幼松竟是出奇的倔强,他挣开娘的怀抱,踉跄着跑去拾起那柄剪刀,搂在怀里,他本就是个害怕失去的孩子,何况又亲眼看到了这些。

  “听话,把剪刀给娘。”陈琳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尽可能的对儿子说到。

  幼松用力摇头,死死的护住衣襟,见他如此,妇女人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她本就体弱多娇,经历了这么多,早已是身心俱疲,靠坐在床褥之上,她沉沉睡去。

  之后几日,村里一如往常般平静,兴许是刘大龙觉得还没吃够陈琳,并没有把内天芦苇荡的事公开出去,可幼松知道,刘大龙那个王八蛋,一旦得了机会绝对还会来,所以这两天来幼松一只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娘亲,不给刘大龙与她独处的机会。

  陈琳这几日随然依旧以泪洗面,可是有幼松在一旁劝慰,加之她又柔弱胆小,倒也没再想着寻死。

  太阳挂出森林,阳光照在幼松家的柴门上,为其染上一层金色,幼松偷偷藏好昨天不小心打碎的锋利瓦片,他终究还是男孩天性,与这个岁数的同龄人一样,少不了有些贪玩,前几日好不容易钓得的青蟹丢了,这让没能迟到蟹肉的徐家小子甚是嘴馋,今早安抚下娘后,他便有了动身上山的念想。

  不过在跟娘亲知乎一声后,他还是不忘藏了她可能用来自杀的利器,幼松是真的怕娘死了,爹爹参军在外不知生死,娘要是再没了,他一个半大的小屁孩,熬的过一个冬天嘛?

不去想那些不愿想的,幼松开始跑向后山,他虽然还小,可确实是个登山的好手,山石土路之间,双臂如灵猴,在密林中奔跑爬树,毫不费力。

  路程不过数里,幼松半路几次歇脚,不到晌午,便来到了上次钓蟹的那条溪畔。

  他本是想如上次般挖些青泥虫、蚯蚓、蝼跍之类做钓蟹用的饵食,可刚挖到一半,堆放在一边小罐中的虫子们却遭了毒“嘴”。

  幼松发现时,内只站在空罐上的小雀正蹦跳着拍打着小翅膀,一身灰仆仆的羽毛虽与一般麻雀无异,可这小家伙的鸟嘴与鸟喙都是鲜艳的红色。

  见到幼松有扑上来动手的架势,它一个纵跳,跃上了树干极高处的一个鸟巢之中,依旧站在高处耀武扬威。

  幼松认得这种鸟,远比一般山雀聪明机灵,因喜食后山上一种红色浆果,时常将黏糊的红色浆汁弄得满身都是,故而得名,红斑雀。

  这种鸟喜在高处筑巢,其巢穴通常极大极圆,加之取材于晒干后极易点燃的浆果藤,有经验的采山人都会将之当做最好的火源。

  看到高处内个小半个脸盆大小的红斑雀巢,幼松搓了搓手,这么大一个巢值不少铜板呢。

  他脱去外衣,绕过树干开始借助衣衫外力攀爬起来,不是幼松不怕从高处跌下,只是这棵树着实十分靠近溪水,若是从三人来高的地方掉入一米来深的水中,幼松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无非是湿了衣服要重新晾干而已。

  幼松缓缓爬上高处的一截粗壮枝丫,内只红斑雀早已经胆小地飞上了另一棵树的树冠,远远地瞪着幼松。

  得意地朝它挥了挥小拳头,幼松开始打亮起这个鸟巢,不得不说,这种鸟造房子的能力相当一流,鸟巢椭圆且整体均匀,十分美观。

  巢中静静地躺着几颗灰呼呼的小圆球,幼松知道,这是红斑雀身上沾染的浆汁,随着它的脱羽而落在巢中,表面又裹上一层风沙碎叶,看起来灰仆仆的圆球体,一旦被抹开,其中还是黏糊无比的果浆。

  幼松正待取了鸟巢下树,却突然看到远处密林一阵不规则的摇晃,幼松担心会是什么山林野兽,便没急着离开,打算观望一下风声。

树丛从中一分而开,有一名高大男子提着一头死去的小鹿走到了溪边,可以看到小鹿身上插有一只羽箭,男子解下背后的一张硬弓,将鹿丢在幼松所在的树下。

  此人像是去了密林深处打猎,头发高束起来,以一根树枝别住,短衣半解露出一侧肩头,男人臂膀结实,肌肉虬结,看起来身手不俗。

  来人在树下拾捡着树枝,似是想要生火烤鹿,树上幼松已经将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此人的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烬幼松也会认得,他正是内个霸占了自己娘亲的男人,刘大龙。

  缓缓平息下双手因过于激动而导致的颤抖,幼松从鸟巢中取出一颗黑色的小球,看准树下那男人的脸,用力地抛掷出去。下一刻一摊暗红色的黏汁便在刘大龙的眉心处炸开。

  “妈的,这是啥呀……啊,他奶奶,哪儿来的鸟屎。”刘大龙蹲下身子,趴在溪边双手捧起溪水清洗起脸颊。

  幼松看着内人趴在溪边,又想起了那天芦苇荡中的场面,他心中一下子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十分害怕的念头——杀了他,杀了这个男人。

  幼松眉心又开始发热,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仇恨冲上了眸子,使那里血红一片,他缓缓从衣衫内侧抽出了那柄徐家剪,死死地在手中握紧。

  “杀。”

  “杀了他。”

  “快杀呀。”

  幼松耳边好似有人在不断挑唆,使他几乎失去控制,孩子的身躯不断颤抖,一双眼眸盯着剪刀尖端,刀尖所指正是刘大龙的后脖子。

  “从这跳下去。”

  “就扎这儿。”

  “杀了他,杀了他就给你娘报仇了。”

  耳边的声音扰的幼松头脑昏沉,他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上吧,别犹豫啦……犹豫啦……豫啦。”

  声音嘶哑空灵,好似从极远处惶惶传来,其中满是蛊惑与挑逗。

  幼松一咬牙,终于双脚在树干上一个借力,身形拔高些许,随后自高空一坠而下。

  刘大龙的脖子在幼松眼中不断放大,他甚至能看到每一处舒张的毛孔,每一条细小的血管,甚至那人闭气时周身流转的那旁人不可查的气机都清晰可见。

  幼松快速下坠,同时右手高举起剪刀,他先是双脚踩入溪水,被动惊吓到的刘大龙刚要从水中抬起头,脑袋就被幼松一把按住。

  刘大龙下意识得想要用力直起身子,却正好将脖颈送到了幼松的剪下,自高空坠落的一剪刹那间穿透而过,刀尖刺出刘大龙脖颈半寸有余。

  幼松双手攥紧剪刀,鲜血四溅飞散,溪水被血迹染的猩红,幼松的衣襟亦是一片的触目惊心。

  山林间惊起一片的麻雀飞鸟,随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我……我……杀……杀人了?”幼松双手颤抖,早以面如金纸。

  刘大龙被刺穿喉咙,暴毙在溪边,尸体爬死在地,肌肉却依旧痉挛抽搐。

  幼松见他还能动弹,鼓足勇气全力拔出了剪刀,徐家剪饮饱了鲜血,通体猩红如浸红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幼松上下牙打着颤,忘记了走出溪水,他害怕的厉害,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嘻嘻嘻。”

  “哈哈哈。”

  “你杀了他……杀了。”

  那个声音再度想起,幼松头脑发涨,眉心刺痛比千万针扎还要难受,幼松自己看不到的是,在他的眉心处一块拇指大小的印记爆发出妖异的红光,他小脸满是血污,衬托的眉心那抹印记越发诡异。

  “我杀人了,杀人了……”幼松爬出溪水,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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