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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 - 补身汤

贰拾肆节气

郑潜渊的病,重了。

开始整夜整夜地干咳,似是要连着肺一起咳出来。有时咳得狠了,胃里一难受,便会控制不住地呕吐。

陈乘云陪着他又去医馆看了看,大夫却也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只能说是天气多变,病情反复,还是开了差不多的方子,让他们回了家去。

郑潜渊这次听话了许多,再不嚷嚷药苦,开始定时定点把药都喝完。

然而,还不见好。

又过了几日,他终是在一个飘着雨的清晨,咳到吐出了胆汁,嗓子跟着失了声,再说不出话来。

陈乘云站在他身边,看到郑潜渊这样子,终于是直接上手给他换了衣服,把他拽去了西医医院。

医生反复听了心率和呼吸,说是肺里应当是有些急性炎症,打上几天针,再开上点消炎药回家,当是就会好得快些。

而这突然失声,应该只是因为咳嗽多了,伤了嗓子,等炎症稍消,也就会跟着好了。

郑潜渊却怎么劝都不想打针,写了张条子,说是感觉把药水打进了血里,就像自己真是病入膏肓,要换个人才能好似的。

陈乘云无奈,便拿了药品回家,每天都按照医嘱,给那人吃得清淡了许多,又去买了大量的秋梨回来,日日帮他熬些秋梨羹来喝。

郑潜渊病得难受,不禁暗恼自己当日在颐和园逞强,又因睡不好和药物的作用,白日里都有些昏昏沉沉,再来不及去细想陈乘云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那日酒席,后半段他总记不真切。

只记得陈乘云似乎一直低着头,也把酒壶收了起来,没再喝酒,吃的东西极少,更没再说什么话。

到了夜间,他才抱着自己,问说白日在外面说的话究竟是不是心里话,是不是现在还是只是在哄他开心。

郑潜渊后悔那几句真的伤狠了他,便脱了衣服,过去吻住那人,才道:“哥,我这么骄傲一人,不会为了一场情爱沦落到自认成为了‘玩物’却还在纠缠不休。若是我真那么想,早就离开了。”

“是我心里着急,过激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陈乘云在听过这话后抱住了他,忍了许久,还是慢慢落下泪来。

“你能说出这话,就代表你就算没认真考虑过,也一定是想过。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尚且还有过这种想法...”

然后...还说了什么...

郑潜渊揉着太阳穴,只感觉头痛欲裂。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怎么越回忆...越像自己的语气?

究竟是陈乘云说的,还是自己说的?

回忆有些混乱。

是因为那晚的一口酒吗...

“吃药了。”陈乘云走进来,敲了敲桌子:“难得咳得不厉害,还不好好睡觉,一进门就看见你锁着眉头的样子,病成这样,还有力气想别的事吗?”

“我没想旁的,就是病得有些头痛。”这几天的猛药下去,郑潜渊已经勉强发得出声音:“那文竹怎么样了?前几日我嫌这屋子里干,把它放去了正厅那边,这几日没看它,天气又这么冷,你把它拿来给我看看。”

“先吃药。”陈乘云坐在床边,兑了温水,把药品都放在了那人手里:“有空操心那盆栽,不如多睡一会,养点精神自己去照顾。”

郑潜渊点头应是,吃下药去,又接过陈乘云煮的秋梨羹,喝了两口,嗓子顺畅不少,才问道:“你这羹和谁学的?我还以为你做不了这些东西呢。”

“找药店的学徒,多给两个子,他们便教得细致些。”陈乘云把那人又往起抱了抱,让他坐直一点,免得呛到:“我还怕你觉得太甜。”

“不会,”郑潜渊笑得有些羞赧:“我还挺喜欢吃甜食,在家里的时候父亲不给我吃,说像个女孩子似的,难得这次病了吃点甜羹,还是你做的,我喜欢的很。”

“那也没见你喝中药的时候和我讨蜜饯来吃。”陈乘云摸了摸那人的头发:“很坚强嘛。”

“还是甜的好吃些,”郑潜渊又喝了口梨羹,慢慢回味了一会:“中药我小时候喝得不少,也不大怕苦,就是不太喜欢苦味罢了。”

陈乘云有些吃惊:“你小时候身体不好?”

“没,好得很。”郑潜渊喝完梨羹,嗓子舒服了许多,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母亲说是因为她到家后父亲对她不好,不知怎么动了胎气——我估计是父亲打了她——我算是不足月就出生了。”

“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总和我提这事,一来是哄着我喝些强身的药,二来是说我大约是会开窍的,都说早产的孩子聪明嘛,不曾想我小时候这么傻,可能有点恨铁不成钢。”

“药喝得多了,就也还算习惯那股子味道。”郑潜渊摸了摸碗边:“哥,还有没有多的梨羹,再给我拿一碗好不好?”

陈乘云端了碗出去,手却微微有点颤抖。

他...竟习惯那药味?

消炎药吃得及时,秋梨羹可能也起了点作用,郑潜渊总算是在入冬之前把病治了个差不多,换回中药方子慢慢养着,只剩在下午时偶尔咳上两声,也睡得安稳了起来。

气温降得厉害,连陈乘云出门时都开始换上了稍厚的呢子大衣,哪怕家里升着炉子,郑潜渊也从来都穿着家居的棉服,几乎不出屋去。

文竹有些枯萎了。

郑潜渊的病稍好一点,就去了正厅。那文竹的尖叶上泛出了黄色,用手轻轻一拂,便落了些碎叶下来。

陈乘云向来是不知道该如何养护这些花草的,郑潜渊也不意外,取了剪刀,把枯叶修剪整齐,掸了点水,把它又搬回了西厢,放到门后通风的角落去了。

怕鱼儿们冻坏,郑潜渊又央着陈乘云去了一趟花鸟市场,买了些保温的器具,自己再伸手试过,见水温合适,这才放下心。

柳树已经落叶,还算粗壮的几根枝条上残留着一些叶片,却也一日比一日更加干枯,当是也撑不过多少日子,就要落下了。

花坛更是到了季节,灌木的枝丫已经露了出来,郑潜渊担心它来年长得难看,便偶尔在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帮那花丛整理了形状。

郑潜渊嫌屋内冷清,也不再让陈乘云坐在外面的小厅里看书,每天早上都抓着那人,硬是让他陪着自己缩在被窝里,直到中午才放人去热饭菜——自从郑潜渊生病,陈乘云根本就不让他再进厨房。

说是陪郑潜渊,陈乘云其实也不过就是拿了两本书回来,两人偎在一起,也不多说什么话,偶尔郑潜渊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段落,才会讲给陈乘云听。

冬天就在这持续阴沉的天气里,悄然而至。

陈乘云在早晨就给郑潜渊买了瓦罐的排骨汤回来。

晚饭时分,他热好饭菜,端上了桌。

“前段时间你还病着,这几日难得好了些。今天立冬,喝点汤补补。”陈乘云把那汤推到郑潜渊眼前:“排骨山药汤,你尝尝看。”

郑潜渊看了看窗外,有点没反应过来:“立冬了?这就算是进了冬天了?难怪我觉得今日似是比往常冷些。”

陈乘云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是啊,冬天到了。”他似是叹气:“阿渊,时间过得比你我想象得还要快些。”

郑潜渊点点头,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愣住了。

“哥?”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疑虑:“这汤,是你专门为我买回来的?”

“不然呢?”陈乘云笑了笑,把剩余的饭菜一一摆上桌面:“难道还能是给我自己?”

郑潜渊抿住唇,把勺子转了转,看着忙忙碌碌的那人沉默了片刻:“你,要我把它喝完吗?”

“自然。”陈乘云终于拿完了所有吃食,从外边走回,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许剩食。”

郑潜渊抬起头来,对着陈乘云笑了:“好。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你病着难受,我自是要为你考虑些。”陈乘云也端起了面前的碗筷:“饭前喝汤养胃,他们家的瓦罐汤的火候听说较好,我不知味道,若是不合你口味,我下次不买便是。”

郑潜渊拿起汤匙,小口把碗中之物喝尽,连着汤渣都吃了干净,才道:“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

陈乘云又给那人打了些米饭:“前几日病成那样,趁着现在有些胃口,多吃些饭菜,恐怕已经又瘦了。”

“瘦点好些。”郑潜渊把碗筷从陈乘云手里接了过来:“但饭确实是要好好吃的。”

天黑得早,等吃过饭后,天幕已然暗了下来。

陈乘云收拾完餐具回屋,就看到郑潜渊正对着灯光,来回看着那盆文竹。

“哥,它好像是病了。”郑潜渊又把文竹转了转,举到眼前:“你看,这几枝是从根部开始发黄的,虽然看着还好,但是可能已经死了。”

陈乘云的颈后肌肉一下子收紧了。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郑潜渊叹了口气,把它放在桌子上:“看它自己撑不撑得过去吧。”

说罢,他拉住陈乘云的胳膊,走进卧室,直接熄灭了灯。

“阿渊?”陈乘云一惊,刚想去摸那开关,却被那人按住了手。

“哥,我们好久没在一起。”郑潜渊抱住陈乘云:“想你了。”

自陈乘云受伤后,怕他再伤,郑潜渊便一直都自己缩在床边睡,紧接着他就病了,确实已经许久都未有过房事。

陈乘云被他这么抱住,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再听这话,低头就想吻上去——

“哥,”郑潜渊却躲开了:“你今天由着我来。”

“平日里我哪次不是由着你来?”陈乘云一怔:“你这是在说什么?”

“我是说,今天,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郑潜渊松开手,后退半步,抓住了那人的领子:“我绝不会问你那些,我答应了不问你的问题,这样的话,你答不答应?”

“什么...?”陈乘云有些惊住了。

“你就回答,你答不答应?”郑潜渊没让他说完:“你答应了,就抱住我,不答应,就开灯。”

“但是你可想要想明白,这承诺的分量,”他松开陈乘云的衣领,又后退了半步:“可能我今天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让你难堪。若是你答应了,搞不好我会提些什么过分的要求,哪怕是让你说些什么浪荡话儿,甚至要你用手用嘴帮我解决,可都不能反悔。”

陈乘云一挑眉,上前一步,抱住了这人。

“阿渊,你不会。”陈乘云在他耳边轻轻道:“你突然说这话,究竟是想要我干什么?”

“你怎知我不会?”郑潜渊推了他一把:“我干得出来!”

“那我也应你。”陈乘云轻笑了一声:“是你的话,怎么都可以。”

郑潜渊从熄灯开始就绷着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

“哥,你既然答应了,我就问你一句。”他也伸出手来,抱紧了陈乘云,把头偏到一侧去,不让那人看到自己的脸:“你说你从未骗我,究竟我该不该当真?”

陈乘云的手猛地攥紧了。

“陈乘云,你自己答应我了,别反悔。”郑潜渊的手臂死死扣紧那人的腰,不让他挣脱,声音却还是平淡:“就算你真骗了我,我也不细问,你且告诉我,我该不该当真?”

“我,”陈乘云的声音有些哑:“希望你当真。”

郑潜渊笑了一下,终于放手,点头道:“懂了。”

说罢,他坐到床上,搂着陈乘云的脖子让那人弯下腰来:“那现在,我想要你。”

陈乘云似是睡着了。

郑潜渊侧卧在自己的被子里,还未合眼。

怕惊醒那人,他一动都不敢动,脑中满是明明暗暗的画面,还有那些深深浅浅的言语。

“立夏喝粥,百病不生。”

“应该只是黄芪放多了些,粥里有些甜味。”

可那粥入口便苦,到了第二碗才喝出点甜来。

“夏至已过,吃些苦菜去去火气。”

可那人,一口都没吃。

今天的汤。

太苦了。

太...苦了。

自己身体一向不错,可是从夏天就开始嗜睡,刚入秋天就畏寒。

一场风寒,一个月还没大好。

那人不怕热,西厢房里却备足了冰。

还未一起生活,他就订了一个季度的牛奶好让自己安神。

“他只是没看到。”

他在报社有信得过的门路。

那天一打开收音机就是寻人启事,甚至没有调台。

刚来到家里,明明他一个人生活,桌上却备着两个水杯。

“我这人冷淡寡情,从不做没目的的事情。你以为我是对你好,你就不怕我是在步步为营,引你入局?”

“我做错了事。”

“你会恨我。”

哥。

哥...啊。

郑潜渊死死咬住牙关,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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