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 雁南归（2）

这话音刚落，只听得空中一声鸟鸣，紧接着就是那利羽划过空气的呼啸。

两人抬头看去——一排大雁正快速掠过了天幕，流云也似被那羽尖划破，拉出了细长的清透感。

郑潜渊脚下停住，对着那天空愣了神，良久，才喃喃道：“大雁，都要回家了啊。”

“不过是南归，”陈乘云拍了拍栏杆：“等到春天还要回来的，你说不清楚它们到底哪里是家。”

“可它们终归是有归处。”郑潜渊转身走了回来，拍了一下秋千：“哥，你坐。”

“还想再摔我一下？”陈乘云嘴上调侃，却也没拒绝，双手一撑，坐了上去：“有点难度啊。”

“我那日只是想着...”郑潜渊想起当日窘况，顿时语塞：“人算不如天算，那意外谁也想不到。”

“是你太信着我了。”陈乘云笑了一下：“你觉得是我办的事就都会牢靠，其实我哪有那么厉害。你也就是想着给我体验一下普通小孩子玩乐的感觉，我都明白。”

“我刚才也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别想多。”陈乘云把那人的手抓过来，搭在了绳子上：“这次你都坐在上面了好几日了，也没见它再散了。若是还能因为我一坐就坏了，那是它和我犯冲，活该我体验不着这乐趣，你就放心吧。”

郑潜渊轻轻推了那秋千几下，见陈乘云表情淡然，全然不似介怀，才开了口：“哥，你想过归处和来处吗？”

陈乘云微微挑眉，抬头又看了看天空，想了半晌，却也只能答道：“我没有来处，便谈不上归处。”

“我说的不是这身躯壳的来去之所。”郑潜渊轻轻推着陈乘云的后背：“我说的是灵魂的归处，以及生命的来处。”

“我常常会想，我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世上呢？究竟是哪里的因果，让我能在这世上出生？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郑潜渊也不再晃那秋千，从背后抱住了陈乘云：“世间因缘，究竟是不是早就注定？”

“我现在得到的果，又究竟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因呢？”

陈乘云听他这么说，微微怔住，思考几许，才道：“可能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数吧。”

“那天道也自然有它自己的道理。”郑潜渊放开陈乘云，坐在了台阶上：“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很难觉得这是为了自我安慰。哪怕是这辈子没看到结果，总会在下辈子，甚至不知以后多久显露出来的。我就会想，人活着就总是要往好了过，才能有踏踏实实的归处吧。”

陈乘云摸了摸郑潜渊的头发，也从秋千上下来，坐在了他身边：“怎么在想这些事。”

“可能是冷了，我这段时间偶尔会想家。”郑潜渊双手托住下巴：“那里是我的来处，你这里会是我的归处。我总会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纠葛，才能让我是这样的一段人生？”

“所以就想到了更深的事情，在想更早的来处和更远的归处。”郑潜渊微微一偏，躺在了陈乘云怀里：“当时我离开家，从没想过能找得到归处，以为会这辈子流浪天涯。”

陈乘云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轻轻揉着那人的手：“你慢慢和我讲。”

“当时我是因为母亲去世，才从家里逃出来的。”郑潜渊闭上了眼，又向着那怀里靠了靠，让自己更温暖些：“今年的春节，我们家过得不是很太平。”

说完，他顿了顿：“哥，你往外坐坐，我想晒晒太阳，也想想从哪里和你说起。”

陈乘云依言向下换了一个台阶，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思考了一下他刚才问的问题，道：“其实我想过你说的来处。”

“那是很多年前，我曾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是留在人间的厉鬼。”陈乘云把手垫在了那人脑后，好让他躺得更舒服些：“我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

“可当时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就只能草草给当时的思考收了尾。我想，我活着，可能就是上辈子坏事做尽，一时间太难还完，所以这辈子要多留些时日，好慢慢补偿犯下过的所有错事。”

“又或者是平白受过别人的好处，灵魂不安，所以让我重新回来好好道谢。”陈乘云一下一下揉着郑潜渊的头发：“所以现在才会遇见你吧。”

郑潜渊翻了一下身子，仰卧在台阶上，看着陈乘云：“你觉得你是为了我才存在的？”

“未尝不可。”陈乘云微微笑了起来，在那额头上吻了一下：“我想这应该也就是我的归处。”

“哄我。”郑潜渊从脑后揽住了陈乘云的头，不让他坐直起来：“你都先遇到了别人，还说什么是单为了我。”

“你怎么就知道我遇到那人，不是为了能遇到你呢？”陈乘云索性也就俯下了身来，在那双唇上吻了下去，良久才放开了郑潜渊：“我可是觉得今年胜过以往的每一年。”

陈乘云很少会说这样的情话，突然这样正经一讲，郑潜渊竟觉得脸上微微有些烫了起来，赶紧把头扭了过去：“那你这归处，也太随意了些。”

陈乘云见那人耳尖发红，也不调笑他，只接道：“你既然说我是你的归处，那我这归处怎么就随意了？”

“我的归处是说，你足够能包容得下我所有的过去和情绪。”郑潜渊伸出手指来，在哪人的膝盖上慢慢画着圈：“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总能在你这里找到落脚点和答案。可你不一样，你有许多的事，我无法帮到你，那你的归处就还只能是你自己。”

“虽然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说我是你的来处已经是我能当真的极限，但要说归处，我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我不行。”郑潜渊耳朵上的红色褪了下去，声音也有点闷：“你只有在和你自己相处的时候才能毫不设防，但是我也不想管了。”

“你不可以有别的归处。”郑潜渊猛地坐起来，抓住了陈乘云的领子：“我宁愿你抱着你的烟过一辈子。”

“好。”陈乘云本被他这话说得有些难过，但被这么一抓，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晚上抱着香烟睡，和抱着我也差不多。”

郑潜渊听他这么调侃自己，直接松开了那衣领，反手推了他一把：“那你干脆回去你的主卧睡，看不到我，就偷偷开心去吧。”

陈乘云抓住那手，狠狠一带，让郑潜渊又跌回了自己的怀里：“那可不行，我还等着你和我说家里的事呢。”

“疼！”郑潜渊拍了拍陈乘云的大腿，却也没起来：“下手没点轻重，不知道自己身上没几两肥肉，撞上去疼吗？”

陈乘云见他耍赖，伸手过去给他揉了揉肚子：“别胡说，我都收着力了，还不是稍一带你，就自己躺过来的，如果实在不好说就算了，你再躺会，我去给你看看中午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