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凝剑

何叔静默地看了她一眼，又是一个复杂的眼神：“小姐，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我们只是去找大小姐，没多久就可以回来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以易于她相信。

　　江芷月背上包裹，沉默了良久，道：“嗯，何叔，我们走吧。”

　　何叔喜形于色，立马牵起她在走廊上跑了起来。江芷月一路上看到许多江家修士在和身着烈焰太阳纹的温家门生打斗。

　　紫衣服的江家门生们让出了她，一咬牙，拼死抵住温家修士，不让他们看见二小姐。

　　江芷月到最后都是被何叔抱出江家的，一路上上血肉横飞，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颤个不停。

　　三师兄、七师兄、六师兄、阿娘……他们都被人围着啊……

　　莲花坞内一片火红，与漆黑的夜空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预示着江家的陨落……

　　江芷月紧攥着手，手指甲都陷进的手掌心。都渗出血了她也没知觉，只知道在何叔怀内无声的流着泪。

　　阿娘……阿娘满身是血……还……还在我最后出门……出门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江芷月闭上眼，趴在何叔身上大哭起来。阿娘对她的最后一眼，充满了不舍、期翼和……决绝……

　　“小姐，我们要赶快去眉山，别哭了，夫人不会有事的……”何叔边跑边安抚怀里的她。

　　江芷月稍微稳住了心神：对，阿娘还没有出事……我要快点去眉山找祖母，让她快来帮阿娘……对……

　　她从何叔怀里下来，牵起他的手：“嗯，我们快赶路吧，水路不能走，我们走陆路。”说完开始催动灵力以维持接下来的长途跋涉。

　　何叔欣慰地看着她：二小姐……也终究是长大了……

　　两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也不敢在客栈休息，便就借宿在农民家里。为保持盘缠用得更久，何叔以做农活来抵消食宿费用。

　　“阿月，把那边的磨刀石拿过来。”何叔借口是去眉山赶亲，而江芷月是他的侄女，因此特意改了称呼。

　　江芷月身穿粗布衣服（这样耐脏），抱起一旁的石头递给了他。

　　“小姐，”何叔压低声音，“委屈你了，这些活，本不能让你来干的，可也没办法。”

　　这是出来后，面对简陋的住房，无味的吃食，何叔第九次这么对她说了。

　　“没事，我又不比人家金贵到哪里去，能过就行，这是羡哥哥教给我的。这不比在家里，吃住自然凑合就行了，我没事的。”

　　江芷月从小跟魏无羡跑上跑下的，身子底好，长得也高，看样子（若不看脸）都像个十三岁的男生。（还要把头发遮住才行。）

　　“我们干完这一片田就可以继续赶路了，到了晚上再找附近的农民借宿。照这个脚程，再有三天就能到眉山了。”

　　何叔锄着地，笑嘻嘻地盘算着之后的计划，一旁的江芷月也随着他的话陷入期盼。

　　等到了眉山，就可以搬救兵去帮阿娘了……我得更努力才行……

　　“老板，麻烦来两个包子。”

　　“好嘞！”

　　何叔牵着江芷月站在摊子前等待老板打包包子，突而发现一旁吃馄饨的两位游侠在那里聊天，似是还谈到了莲花坞，何叔不禁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你听说了吗？温家小公子温晁，带人血洗莲花坞！”

　　“真的吗？”

　　“真的啊！江家内所有的九瓣莲标志全被换成了太阳纹，连莲花坞的牌子也被温小公子打了下来，换上了温氏的‘云梦监察寮’！虞紫鸢和江枫眠全被化去了金丹，江家上上下下都死光了！温家还在搜查与江氏有关的人。”

　　“这世道，温家怕是要一家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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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官？客官？你的包子打包好了，两文钱。”包子摊老板在何叔眼前晃了晃手，提醒道。

　　“哦、哦给你，我们走吧。”何叔努力平复心神，心里慌得不行：……莲花坞……莲花坞没了……夫人和宗主……

　　江芷月自然也听见了，她全身都在发抖：阿爹……阿娘……羡哥哥……澄哥哥他们……

　　何叔把她拉到阴影处，一把抱住了她：“小姐……我何万达拼死也会护到小姐到达眉山，完成夫人的遗愿，他们说还在搜查与江氏有关的人，这就说明少爷和魏公子已经逃出来了，他们可能正赶往眉山。

　　……我们也要快点与他们会合……小姐，你要坚强啊……”话说到最后，连何叔自己都哽咽了起来，三天前还热热闹闹的莲花坞啊……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何叔……我们快赶路吧……”江芷月哭完后，一抹脸上的泪水，眼底的星光愈发明亮：温家，我们江家的债，迟早让你们还得生不如死……温晁……温逐流……我保证……你们俩最后会死得很难看……

　　“快快快！那个是江家的管事何万达！快捉住他！”

　　“他牵着的那个女孩是谁？”

　　“不管了，与江家有关的人全都杀了，那女孩也一起捉了！”

　　“是！”“是！”“是！”

　　何叔举着火把照路，带着江芷月在林中奔走。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连树上的夜蝉都没了声响，林中的追逐声愈加明显。

　　“小姐，我打听到温家的人烧了西院，他们应该都以为你死了，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躲在草丛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之后……之后跟着我昨天给你的地图，快快去往眉山。我们这几日为了躲开追兵，已经绕了太多的路了……告诉大小姐，我何万达幸得宗主知遇之恩，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再侍奉江家！”

　　说完，他把包裹里的东西全给了江芷月，再用衣服做了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假人。最后一狠心，猛得把紧扯着自己下摆的江芷月踢进了草丛。

　　“不要！何叔！”

　　江芷月眼里的不舍、害怕、不安……何叔全记在心里。

　　何叔眼里对江芷月能幸存下来的开心、欣慰、慈祥、坚定……江芷月一辈子都忘不了。

　　江芷月紧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身体随着何叔与温氏修士的打斗，一下一下地颤抖着。

　　江家四个小孩联手只能和何叔打个平手，何叔的防护罩是真的很厉害，可现在寡不敌众，还是惨死在温家修士的剑下。

　　那些人竟然还在何叔的尸体上砍，何叔安详的阖着眼，在血泊中被他们抬走了。

　　江芷月待人走后，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捡起何叔在打斗中，遗失的子寿佩。

　　那是何叔特珍视的宝贝，江枫眠给他的，代表了他在江家管事的地位以及权利。佩上有他的姓名：姓何，名沅，字万达，取“何沅”二字。

　　江芷月把玉佩放在心口，泪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嗯，以后我出门都会带上何叔，不会离开何叔的。”

　　昔日的承诺还犹在耳边，可今物是人非，终究还是她先离开了何叔。

　　她是江氏夫妇的孩子，是云梦的孩子，亦何尝不是何叔最宝贵的“孩子”呢？

　　何叔未曾婚娶，亦无子嗣，他把江芷月当自家女儿看待，用自己的生命护其周全。

　　而她呢？何叔还未等她长大，就先一步为她探路黄泉……

　　阿爹阿娘都没了……何叔也没了……哥哥他们也不知道在哪……我……我该怎么办啊……

　　“是谁在那里！”一个温家修士突然冲了出来，把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江芷月看了个正着。

　　“哟，我就说那小姑娘去哪儿了，原来是躲起来了，正好捉个活口回去领赏！”说着他便拔剑而来，江芷月赶忙把玉佩一收，掏出灵纳袋，拿出还未成剑的佩剑御敌。

　　“呦呵，没想到还会江家的剑法？看来这赏我是领定了！一把灰都没搓干净的剑也好意思拿来比？笑话！”

　　男子扬笑划破了她的手臂，有接连几个招式，江芷月咬牙坚持着。

　　佩剑还未融血，就和那路边的锄头没什么两样，还不能催动灵力，她只能硬接招式。

　　树叶被两人的剑锋划得四下纷乱，周围树林丛生，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男子又冲近她身前刺了她几剑，心里头大胜：小毛丫头，还敢跟我打？

　　就在他分心之时，江芷月一个俯冲从他胯下钻过，又起身踏在树干上，借力跃起，一剑朝着男子后颈劈了下去！下一秒，男子轰然倒下，江芷月就这样杀了人生中第一个人。

　　江芷月扶着血流不止的右臂起身，眼底越发坚毅，还带有杀意：

　　这，是我杀的第一个温家修士；以后，我会杀更多的温家修士，以慰我莲花坞所有惨死在温家剑下的亡灵！

　　江芷月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河岸边，温家的人已经发现那个失踪的修士死了，他们很快就会追到这里，陆路走不通了，只能走水路了。

　　江芷月看着水里倒映着的满脸血污的自己，不禁自嘲：以前哥哥们教自己划水是为了怕自己溺水，可现在这竟成了她唯一的逃命手段……真是天意弄人……

　　江芷月“扑咚”一声跳入水中，身后的一对温家修士追随血迹而来。

　　她在水里听不真切他们的谩骂，只顾向前游，注意到岸上的火光走远了以后，她才敢冒头换气。

　　灵纳袋装着衣物等东西，她只能把佩剑背在背上。

　　她手臂还血流不止，全与河水融合，灌进了佩剑里。

　　血融剑身，剑身自动发热，再由水花冲击着，水痕渐渐变成剑身上的花纹，江芷月可没心思管这些，只顾奋力向前游。

　　水花全洒在佩剑上，她从天黑游到天亮，她脱力地扒在一根浮木上，任由流水带她去任何地方。

　　就这这时，东方初升的太阳下微晃紫辉，剑体吸收光芒，一闪大亮，凝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