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控制（上）

薄姝虚弱地在床上醒来，感觉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是她的旭日宫。

她的阿瑶站在她的床头，带着她熟悉的笑容，梨涡浅浅，像是真的在复述一个事实一样恭恭敬敬地对她说道：“陛下感念天机，与晓星尘道长尘缘已了，遂废除先帝圣旨，着晓星尘道长出世修行，祈佑我大周。陛下病重，无法亲拟圣旨，遂令臣代笔，臣诚惶诚恐。”

说完了，金光瑶像宣判完死刑一样静静地看着她，好似不愿意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金光瑶清楚地记得自己站在金光善床前说完话的情形，金光善目眦欲裂，惨白的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在咒骂他这个娼妓生的儿子。

他有一瞬间的好奇，他想象不出来一向温柔爱笑的女帝，露出这样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薄姝让他失望了。

她同样静静地看着金光瑶，思考了很久，最终虚弱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怕，朕都不知道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朕甚至猜不出来一个两个人的目的。”

“太子当年骂的不错，大周交到朕手上，老天真是瞎了眼。”

金光瑶看着薄姝，心头涌上一股恼意。

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这样？

她不应该恨他吗？

不然这样显得他……多可笑啊。

金光瑶掐着薄姝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怨气，“你连你的王朝都不在乎吗？你到底在乎什么？”

薄姝被他晃得咳嗽了好几声，她声音嘶哑地开口道，“阿瑶……朕好渴，给朕带杯水好不好？”

“你……”金光瑶像是被气得不轻，他一贯的笑脸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他粗暴地把一杯水灌到了薄姝嘴里，带着一张圣旨离开了旭日宫。

霜华观里，晓星尘接了旨，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一句，“陛下现在好些了吗？我……在下想去跟陛下当面告别。”

金光瑶带着一团和气的笑容温温柔柔地拒绝了他。

“看一下也可以啊，告别嘛。”薛洋大喇喇地走了过来，像是随口抱怨道，“不然太没有人情味了。”

金光瑶和薛洋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金光瑶警告地看了一眼薛洋，对方也正盯着他，末了金光瑶轻轻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人之常情，本宫明白，那本宫就擅自做主了，道长请随我来。”

薄姝没有想到薛洋竟然还敢让晓星尘亲自来见她。

她强撑着坐起来，认真地看着晓星尘没有白绫遮挡的脸，这大概是最后几眼了。

“星尘……”

看得出来晓星尘是有些伤心的，毕竟对于他来说，说的难听一点，是薄姝先赶他走的。

这个温柔善良的男子只会把一切过错归到自己身上——前朝末帝因为沉迷长生养了无数次仙师方士，被奸人蒙蔽，被邪道控制，因此亡国。所以本朝开国皇帝曾下令不准后代子孙招纳仙师方士于宫中，但薄姝以妃位为他安排了路，又违背祖制为他在宫中建了道观……自己的确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自己既无收获，想必师傅说的尘缘不在这儿，自己确实该走了。

只是这一走，应当是此生不复相见了。

晓星尘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开口对面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说道，“惟愿陛下长享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