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下）

“其实大司徒应该是不希望你站出来顶罪的，何必呢？”薄姝席地而坐，一只手撑着下巴问道。

“陛下，地上凉。”

薄姝看了一眼旁边那快要散架的椅子，“没事，朕不久坐。”

“看来陛下是早就猜到罪臣那外祖父打算做什么了吗？”

“他一个文人，倒好大的胆子，敢伸手到兵权去。”薄姝把玩着自己玉佩，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对他来说倒也不难，宁家当年也是武将世家，远戚门徒在各军中都有人，职位有高有低。可笑的是金光善，玩弄权术这般在行，自己军里的人却管不好。”

宁弈愣了，半晌，才明白薄姝的想法，他倏地站起身，“陛下疯了？今日我要是没有顶罪，金銮殿上兵变，陛下可想过自己的安危！”

“朕有道长护着，死不了。况且聂明玦已经离京了，朕大不了跑到他那里去，再联合边境各开国公，再把江山夺回来就是了。”薄姝笑得没心没肺，“朕还想看看他到底敢不敢呢。”

宁弈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看透薄姝，或者说谁也想不到，平日最是温和的女帝，骨子里是这般疯狂，拿自己的江山做赌注。

宁弈突然想起那个总是一袭红衣的人，他不由问道，“倘若淑妃还在宫里，陛下也会这般没有顾虑吗？”

薄姝顿了顿，笑容一点点消失了，看起来有些怅然，“阿离若还在宫里，大司徒哪儿有理由起兵？可阿离不在宫里，朕也没有软肋了。”

“好了，说完朕了，你呢？你为什么不顺着大司徒的计划来？”

“臣想求陛下帮个忙，臣愿意把臣所知道的，都告知陛下。”

“哪怕朕要杀了你外祖父？”

“其实臣的父兄，是被冤枉的。”宁弈闭了闭眼，这才接着说道。

“大司徒在收买军中人心时，也有些是经过臣之手的，其中有一位，是臣父的旧部下。他告诉臣，当年臣的父兄与大司徒为政理念不同，但是两个家族里只有臣得了陛下青眼，所以大司徒使一边伪造证据说左将军要谋反，一边告诉臣父陛下要立臣为后，然后除掉他以防外戚专权。然后大司徒以臣的名义骗得宁家的信物，交与陛下，在陛下做决定前假传圣旨要抄家，父兄为活命别无他法只能起兵一博，便坐实了谋反之罪。那位旧部在假传圣旨那日正好在宁家，听闻此事后悄悄翻墙而逃，之后父兄家满门抄斩，府中奴仆也被大司徒赶尽杀绝，故没人知道此事。臣知道不能相信他一面之词，于是找到了当年假传圣旨的那个内侍，套了他的话，确认此事是真。”

“若是假传圣旨，大司徒岂会留他活口？”

“他也是个聪明人，被大司徒威逼利诱假传圣旨后便抱上了宸妃这棵大树，成了宸宫的内侍总管，位子高了，大司徒便不敢动了。陛下可以自行查证。”

薄姝捻起宁弈的一缕头发，替他挽在耳后，“不用了，朕信你。六郎想让朕帮什么忙？”

“臣想让皇上杀了大司徒，给宁家平反。然后……给臣一个解脱。”

五年了，他为他的杀父仇人做事，为他的杀父仇人在宫中布下眼线，为他的杀父仇人犯下欺君之罪，为他的杀父仇人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