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风生

临近傍晚，街道上挂起了花灯，晚风拂过，空气中透着几丝凉薄和湿润，行人越发少了。只见柳泉居仍然歌舞升平，食客如云，喧闹非凡。顶楼有世家公子欣赏戏曲、登高眺望，也有寻常百姓饮酒作乐、谈天说笑。楼里女子个个身着艳丽服饰、精神饱满。

　大家正快活吃喝着，薛衍一进来，他们都不禁望了过去。他裹挟着外面的冷风，踏门而入，锦衣玉袍显得人仪表堂堂，眉宇间充斥着少年的英气，但眼神泛不起任何波澜，甚至觉得生人勿近，平日那股放浪形骸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也不敢再多看一眼，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

薛衍穿过人群后，就径直走上楼。他熟练地找到最里面的那一间，进去之前，下意识瞟了周围，又立刻收回目光。

里面坐着一位白衣青年，约莫跟薛衍差不多年岁。五官精致，身姿清瘦但却丰神俊朗，笑起来眉眼煞是好看，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邪魅。“哟，你可算来了！我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呢！”而薛衍没理他，坐到他对面，给自己添上了酒。

　　白衣少年看他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发出啧啧的声音，“怎么，你还是那副脾气？这么久没见，就没看你改改？”

　　能这样跟薛衍说话的，洛阳城里也就户部尚书颜传忻之孙，颜晋枝敢如此放肆了。别人说话都要瞧瞧薛衍的脸色，让着三分、怯着七分，他却是毫不顾忌，还扬起嘴角笑笑。

　　“改了怕是你会不习惯。”薛衍冷不防来一句，把颜晋枝逗笑了。

　　“这怎么会，都说薛二爷风度翩翩、皮相俊俏，你多笑笑说不定全城少女都要为之倾倒哦！”说完还挑眉看看薛衍有什么反应。

　　薛衍放下酒杯，一只手撑着下巴，动作慢条斯理，眼神却异常犀利，透出杀气。“你这是蹬鼻子上脸，越说越有劲了？看样子我应该多去拜见颜尚书，跟他好好聊聊你的事。”

　　颜晋枝立即讨好地笑着，“你可别，上次颜老儿还把我关了足足半月，真是憋死我了！”

　　薛衍冷哼一声，“活该！”随后他又说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得了，你我二人这么久没见，不会就那一点破事让我去办吧？”颜晋枝凑过来，跟他勾肩搭背。薛衍蹙眉，瞟了他一眼，示意他把手拿开，颜晋枝于是笑嘻嘻地又坐过去了。

　　“好好好，你别急，我肯定给你查妥当了！”随后他凝眉，开始想起了之前他查的事。“我听说凌允有两个闺女，一个叫凌婉然，一个叫凌婉书，这个婉然嘛，洛阳城里都人尽皆知，早些年得了怪病就死了。至于这个二女儿凌婉书，我看到过一两次，长得可真是讨人喜欢！就说她眼睛，我感觉我……”

　　薛衍虚眯着双眼，看得颜晋枝心里发麻，他立即转回正题：“行了，我不说这些了，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我就说说他那义女吧，模样也是生的秀气娇俏，一点也不比李丞相的孙女差！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怎么还这样看着我。”

　　薛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中又带着笑意。“你是女人见少了吗？这么稀奇？”

　　颜晋枝听了不乐意了，“小爷我可是把洛阳城春风楼、翠玉阁、柳叶廊都逛过七八十遍的，丑的美的谁没见过，就连扬州盐厂的卢仙岄我也跟她打过几次照面！”说罢，显得洋洋得意，如同春风拂面。

　卢仙岄和尹孟烟都是扬州闻名的大家闺秀，一个擅书画、歌舞，一个擅刺绣、女红，听说做出来的一双金丝滚边厚底大红鞋在洛阳都可以卖出千金。

　　而且这两个才华横溢的女子自幼就跟着家里的兄弟姊妹上私塾，常常跟先生比赛诗歌接龙，见过这两人的都无不称赞其才华与美貌齐驱。

　　薛衍不屑一笑，他自然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看着颜晋枝笑容满面，他皱眉：“说正经的！”

　　颜晋枝摆手笑着，“你别急嘛，其实我也看到过凌家那女子一次，跟卢仙岄比居然毫不逊色，只是怪凌允常年把人家养在深闺，咱们都不知道罢了。我派人打听，说那女子叫凌烟婵，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

　　一听烟婵二字，薛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还不等颜晋枝往下说，他就开口：“凌烟婵！？”颜晋枝被他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会儿，“对，对啊。”

　　薛衍其实猜到烟婵跟凌允不浅的关系，但实在没想到居然她是凌允的义女。这关系这么近了，想必姚苌对凌允做的事也让她一直犹记在心，才三番五次做一些异常的举动。

　　于是他这时才感觉自己被人耍了一样，自己之所以好几次都放过她是因为压根没有产生那么多疑心，又加上长苏在一边说好话，弄得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心机颇深，竟然计算到姚苌头上了。

　　但他转念又想凌烟婵虽然好几次犯戒，但总归也是为了给自己家报仇，况且在他给她歇脚的地方以后，她做事也是勤勤恳恳，没有丝毫怠慢，这样说来是不是也算得上爱憎分明？

　　“你想什么呢？不过就是个名字，这么大反应？不会是你看上人家了吧？”颜晋枝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薛衍懒得理他，起身锤了他一下，这一掌打的颜晋枝咳了好几声。“喂，薛衍，我开玩笑的，你别走啊！酒还没喝完呢！”说完，指了指桌上剩着的唐三镜。

　　“自个儿留着喝！”薛衍丢下一句就走人了，颜晋枝无可奈何感慨：“真是在他面前提不得女人！”

　　等他到了醉笑轩，长苏已经困得在案席上睡着了，烟婵则在一边熬着汤。薛衍站在暗处，微微有些醉眼朦胧，但完全没有醉着的疲态，他看了烟婵一会儿，没说话，坐到了躺椅上。

　　烟婵看到他回来了，把汤乘了出来，莞尔一笑:“二爷，您回来了？烟婵给您熬了解酒汤，多少喝一点吧！”

　　薛衍等她把汤端过来，也没打算接着，眼神意味深长。烟婵靠过来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熏得她都有些醉了。“我听长苏说的您要去喝酒，这才熬了汤。”

　　不知为何这时的烟婵无比乖巧，也不像平时能说会道，就默默地走过来，眼底都是真诚。“凌烟婵。”薛衍念出了她的名字，他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你以为你是谁啊？”

　　烟婵果然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事，而且知道了她的目的。她回避开他的眼光，把汤放下。“二爷，您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刚一转身，薛衍一把拉住她，力道不容她反抗。只听他说道：“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明明那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偏偏长在这张脸上，带着他审问的气息，烟婵忽然觉得呼吸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