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阳光女孩

李芳听着叶骏和刚子像演双簧一样，感觉信息量很大。但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也就听过算数。

她走到床边，关心地问：

“今天怎么样？伤口还痛么？”

“还行，痛痛痒痒的。快好了吧。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叶骏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会儿他在意的不是伤痛不痛，而是奇怪她怎么不休息跑这儿来了。

“嗯，本来是和闺蜜约好出去聚会的，结果被放鸽子了。”

李芳不无扫兴的样子，小嘴嘟起了一下，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发梢。

“那你不回家好好休息，回单位干嘛来了？算加班么？”

李芳似乎不太喜欢叶骏的揶揄方式，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神暗了一下，看向地面解释道：

“我们院长吩咐我的工作就是专门护理您，你又不接受别的护士代班。我闲着也是闲着，想着还是来看看你是否需要我帮忙什么的。”

“谢谢你，这段日子承蒙关照。我是怕你累着了。”

叶骏此刻觉得说话还真是门学问，尤其是跟女孩说话，非得讲究个艺术，不然一句话不对，十句话都补不回来。

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怎么就感觉有点心虚，不会聊天了。

是枕头底下的关于李芳的调查资料？还是她与往日不同的着装让他耳目一新？

一般说来，需要穿制服的职业含有强制、制约、统一之意，不便于流露个人感情色彩，更多的是用理性思维公式化处理工作事物，时间长了就成了职业习惯，也就是职业病。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今天略施粉黛，青春靓丽，说话的语境和衣着气质都不一样，在叶骏看来，这才是真实的李芳，更自然更接地气。

“我不累。做你的专职护士是我上班以来最轻松的日子。”

李芳笑了。她也是实话实说，叶骏这伤挺特殊的，说轻吧怎么滴也是个七级伤残，说重吧其实就跟割个包皮差不多的意思。护理这样的病人，就刚动完手术忙个头两天，后面几乎没啥事了。

叶骏自己也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提前出院，可是真舍不得啊。

“习惯了你穿护士衣，突然换便装，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叶骏没话找话，避免冷场。

“怎么？不好看吗？”

李芳两手插入风衣口袋，张开衣襟，原地转了一圈，朝他莞尔飞了一眼。

“prettey girl！制服和便装是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味道。你走在马路上，会有不少男人撞电线杆的。”

“撞电线杆？怎么会？我很可怕么？”

李芳迷惑地扑闪着大眼睛。

“可怕，是美得可怕。你的回头率一定很高。”

“嗤。”李芳掩嘴羞涩一笑。

“没想到大领导也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其实我还好啦，我闺蜜才是大美女。”

“放你鸽子的那个？”

“她和男朋友吵架，分分合合几次了，男方要她去燕京结婚定居，可我闺蜜不想离开父母太远，要男方在天南买房安家。就这么僵着谁也无法说服谁。唉，异地恋太累了。”

“那你呢？你男朋友本地的？”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了，叶骏就打蛇随棍下了。

“我？我的那位还在快马加鞭在路上呢。”

“哦，你的白马王子还没来。”

叶骏听懂了，两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李芳又不好意思了，偏过身子再也不敢看叶骏热辣的目光。

她踱步到窗边，窗台上有一盆盛开的粉红蔷薇花，深秋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光晕，她面向太阳仰起小脸，温暖的白光打在白皙的皮肤上，透出毛细血管滋润的透红。她闭上眼睛冥想似的呼吸花香，仿佛特别享受这午后的阳光给她带来的安逸和放松。

叶骏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欣赏窗边倚花而立的阳光女孩，浓厚的色彩就像一幅油画，空气中流动着奇妙的说不清是暧昧还是明朗的情绪，此时，无声胜有声。

叶骏拿起手机，悄悄拍下了这个画面。

这个画面，这张照片，四年以后的此时此境，叶骏再从手机云里翻出来，当时的手机像素不高，照片放大后色彩略有模糊，反而像油画里晕染的圣女，那个阳光女孩，那个秋日的午后，依然勾起他内心深处深埋的一根情弦。

阳光女孩，你在他乡还好吗？你一定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了，还会介意我当年的选择吗？

叶骏放下手机，走到金沙酒店的阳台上。

同样是午后的阳光，这座花园之城天蓝云白，楼宇间道路边遍布着绿荫丛丛，团团簇簇的花草植物的色彩养眼，清新富氧的空气入肺清爽。

从酒店55层的高度望去，如同俯瞰浩渺世间，众生渺小不见而众生依然存在。

叶骏的思维奔逸起来，上天之神得有多大的眼珠子才能看清地球每一个蝼蚁般的生灵，神一定有神的神际关系和神生烦恼，就像我救不了蚂蚁，改变不了蚂蚁的生存方式，神照样也改变不了你我什么。

有些事该了了，有些人也该了了。世事难料，只能遵从自己的真心，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叶骏回到电脑前，点上一根烟，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思考着该怎么写下去。

很多人初写小说，从自传容易上手。叶骏开始动笔其实是无心之举，他也不知道最终会写成什么，写作只是习惯，年少时就养成写日记，诗歌散文随心所记的习惯。感性之人喜欢抒发情怀，文字可以承载诸多的情感负荷，释放困在心中的情魔。

和李芳本就没有真正开始过，每每思及那段过往却成了死结一样的终生遗憾，说遗憾确实是一种美，这种美飘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岁月荏苒之后幻化的情思逐渐与真实的人物对象脱离了关系，升华成了纯洁如白郁金香般的幻想和执念。

叶骏掐灭了烟头，想明白了一个事实，和李芳的这个心结，其实系铃之人就是他自己，唯有自解。一直以来，不是解不了这个结，而是他根本不想解。留这么个念想，仿佛神圣的爱情标杆高高地树在那里，无人能及，又何时可及。

回想四年前老爷子来天南探病之后，他转业离开天南，开始了新的生活。这几年朝兮暮兮之间，所遇之事罄书难尽。人生兜兜转转，各有千秋，无一不是故事，下一站又会有什么样际遇，神不知，鬼也不觉，但凡是心中充满希望，每一天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