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闵先生

如姜初鹤所想，这里医疗条件并不好，提供的药物十分有限，只是最简单款式的喷雾和退烧药，纱布也仅是皱皱巴巴的几块。她只能暗自祈祷身为异能者的闵玧其能有相对强大的自愈能力，向当地居民道过谢后提了一点灯，重新敲开门。

彼时闵玧其已经被她扶到床上，伏在那里不知思索着什么，听到声响也不回头，眼神中仍是混沌，有汗从额边流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姜初鹤知道他痛的很，但闵玧其又是打碎牙往肚里咽的人，不指望他发话，便急匆匆地走过去。玧其对靠近的光源似乎有了反应，本能偏了偏头，呢喃着：“太亮了。”

他在漆黑而朦胧的屋里，流着虚汗扛了一天，此刻她手中的油灯或许确实有些刺目。姜初鹤顿了顿，将药物小心地放在床边，油灯搁置在地上，抽出他压在身下的枕巾，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挡一下。”

他鼻尖喷出的气息炽热而滚烫，连同皮肤一般在昏昏沉沉地烧着。姜初鹤飞速给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药、包扎，忙的满头是汗。腹部的子弹不翼而飞，小腿处的子弹却还糟糕地嵌在其中，虽然只是浅浅的，她的手颤抖几下还是狠不下心。她看向闵玧其，被蒙住眼后他倒是一直乖乖的，姜初鹤也不确定他是否还神志清醒着：“闵玧其，你疼就说话。”

“好。”是极其低沉而细微的一声，开口却还如深藏的美酒一般，香醇浓厚。

姜初鹤草草地取出了子弹，生怕为闵玧其留疤或是造成行走不便，又从自己包里掏出当初从金硕珍研究所带出来的几瓶药效极强的治疗喷雾，根据疗效做了处理。手忙脚乱地一阵包扎后，姜初鹤又出去借了热水和碗，借着并不太明亮的灯光冲了一碗退烧药，眼睛已经有些酸涩。

“诶？你醒了。”她回过神端着药再次走向床边时，发现枕巾被闵玧其随意撇在地上，他正坐在那里定定地望着自己出神。

估计都烧得认不出自己了，再不吃药该傻掉了。姜初鹤叹了口气，坐在闵玧其旁边，将碗递到他嘴边：“喝吧。喝完就好好睡一觉。”

闵玧其倒是出她意料的乖顺，连句质疑都没有，就这她的手一滴不剩地将药一饮而尽。

到底说还是个傲娇的孩子。姜初鹤笑笑，将空碗放在小木桌上。料理完这一切，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来，至少闵玧其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了对不对？自己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救人一命的。这下和他……也算两清了吧？

她想着，踱步到床边坐下，看着闵玧其依旧垂着头不语，抬起手忽然有了摸摸他头的冲动。四区大佬如今完全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屁孩，趁他神志不清揉揉头应该没什么。

“啊！”接下来的一幕令她猝不及防，闵玧其忽然抬头，抓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用力一拽便将她拽倒在床上，自己则极有侵略性地压在她上面。

油灯在地上，此刻姿势暧昧，鼻息交融，昏暗而令人沉醉。

看着闵玧其骤然放大的脸，姜初鹤完全不知所措，连反抗都一时忘记：“你疯了吧？”

他的气质一直疏离清冷，表情凌厉狠辣，宛如北极最冰冷的那片雪花。可此时此刻，他却如一个滚烫的火球，仍在发烧的他气息间都是骇人的热度。

“谁派你跟踪我的。”

片刻后姜初鹤便反应过来，闵玧其就是闵玧其，有着与生俱来的警惕和戒心，生了病也不为过。加上多了一大批仇家伤痕累累地逃到这里，本能地问话也是正常。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好笑又冤屈：“神经病吧你？老娘好心好意救你你还废话……咳咳……”

闵玧其没待她说完便一只大手卡住她的喉咙，发烧了也没有应有的虚弱，力气大到姜初鹤险些窒息。他除了体温高的惊人似乎毫无区别，开口还是不容置疑地决绝：“谁。”

“闵玧其！我是姜初鹤！”情急之下，她抬腿踢向某个重要部位，虽然被闵玧其轻轻巧巧地躲开，但是这句话还是让他迟疑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姜初鹤？”

“烧傻了你？！”闵玧其仍伏在自己身上，脸上是少见的迷茫，她变本加厉地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起来！”

闵玧其微微怔住，喃喃道：“对……刚刚明明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姜初鹤还想问，他先一步坐起来，又向躺着的她伸出一只手，语气还是清清冷冷的：“失礼。”

她没心情计较这些，方才握住她的那只大手，还是烫的惊人。空气里还是有一丝尴尬的氛围，她抱了被褥，在地上随意铺了铺：“你赶紧休息吧，晚安。”

闵玧其真就没说出一句怜香惜玉的话，可能大脑还是迷糊，依言在床上躺下。

姜初鹤不知道怎么灭油灯，吹了半天似乎也没什么用，将门吱呀地开了个小缝，把灯盏放在门外，关门后便是祥和的一片漆黑。

终于可以舒一口气，姜初鹤躺在地板上，尽量不去回想一整天所经历的糟心事，揉了揉有些发扁的肚子，沉沉地睡去。

她以为离开田柾国的自己不过是一具脱离灵魂的躯壳，没有知觉，没有感情，和遍布横行的丧尸别无区别。

但是，她好像还活着，毕竟活人都会饿。

她一直以来的信条不过就是活下去，既然如此，还是认真对待接下来的日子吧。

姜初鹤次日醒的很早，批了外套出门领了一份早餐，虽然简朴，但她央求多给一个鸡蛋，毕竟那边有伤员要伺候，闵玧其娇生惯养脾气还倔，不入他眼睛的食物估计被他扫一眼就扔在一边。

秋日清晨，在她记忆里，还是感受着鼻尖的微凉，坐在窗楹边喝着一杯温暖的姜糖茶，看着公园里嬉戏的孩童和被汽车卷起的枯黄落叶。只可惜，末日降临后，这样惬意的日子鲜少出现，就算有人愿意为她真心实意捧出这样一个安逸的未来，她也不敢接。

怎么绕了一大圈又想起他了。姜初鹤晃晃头，也不知道闵玧其起没起床，纱布捂了一晚上应当换掉。她推开门，看到闵玧其正迷蒙地挠着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醒了？还烧吗？”姜初鹤把讨来的早餐往桌子上堆了堆，凑近摸了摸他的额头。察觉到他下意识的躲闪，她便心下知晓他好的差不多了，意识逐渐回笼，开始排斥别人的亲近。果然，手心传来的温度已经正常，她如释重负地笑出来：“吓死我了。好了，伤员大人，吃点早饭？”

闵玧其视线转移到她端回来的小托盘上，有小米粥、鸡蛋、几碟小菜和两片面包，皱着眉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怎么要来的？”

“这里的人都很心善啊，有需要都会帮，早饭也是大家都可以领的。”她自顾自地忙活，将早饭端到他腿上：“可能不对闵少爷的口，但是条件有限，将就吃一口，我还帮你多要了一个鸡蛋。”

闵玧其扫了一眼，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地吃起来，忽然看向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饭的姜初鹤：“你呢？”

“我看着你吃就行。”早饭实在太有限了，但是确实也是能恢复体力的食物，她希望闵玧其能快些好起来，至于自己随便叼一口零食就够了。姜初鹤心情还是很好，毕竟闵玧其对饮食没有闹脾气：“难得你不挑。”

闵玧其还是不语，抬手拿起一片面包就塞进姜初鹤嘴里，不顾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脸都瘦的陷下去了。”

闵玧其怎么总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的。

在他半威胁半强迫之下，她竟然也吃掉了小半份早餐。碗碗碟碟逐渐见了底，她很自然地去收拾。当初在三区照顾了闵玧其一周，逐渐摸清他的脾性，两个人也算熟识，不必过多言语就懂得彼此的界限。闵玧其日常都是没有表情，要说情绪波动，兴许只是从冷漠变得更冷漠，这是姜初鹤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是，她却实实在在摸不清他的笑点，就比如当初猜出他是在森林里救下她的那人时，闵玧其那淡淡的嘴角上扬，属实让她深感意外，也悸动很久。

又或者现在，闵玧其忽然在身畔毫无征兆地拉住她的胳膊，笑得云淡风轻，眼底却有山峦星河：“姜初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