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暖风拂面

姜初鹤还是想见田柾国。

可能他这次太怕她的离别吧，一连将她软禁数日，门口都有侍卫看守。初鹤无聊至极了，会花时间观察她身处的房间，格调、色系、摆设，与末世爆发前她的屋子神似。看得出田柾国花心思想模拟出曾经，只可惜，终究不一样，也回不去。

“佑镇，怎么样才能见到你哥？”姜初鹤决定向朴佑镇开口求助。他直率坦诚，也热心肠，像八月的太阳，是一个让她心安的存在。身为田柾国的手下，朴佑镇必定会有迟疑。她浅浅地笑了笑，并不强求，起身打开窗子：“今天天气很好，突然有点想以前的事了。”

阳光如浓稠牛乳般从窗沿小心倾入，染了一室温暖杏黄。她松松散散地披着头发，窗边的风很苏爽，柔柔地拂在脸上，美好一如当初。

“嫂子，那你可得受点委屈。”朴佑镇突然出声，初鹤回过头，佑镇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咧嘴笑：“这几顿先别吃了。”

的确是个很有效的方法，也加深了姜初鹤对朴佑镇的赞赏之情。绝食第二天晚上，她已有些头晕眼花，伏在桌子上又困又倦。耳边有轻微的“咔哒”落锁声，房间里多了一声呼吸，初鹤转过头去。

接近八点，窗帘虚掩着，屋里唯有橘黄台灯明晃晃的，晕在黑暗里，也映在了他脸上，是晦暗不明的神色。

田柾国走过来，轻声问：“为什么不吃饭？是没有胃口吗？”

她坐他站，姜初鹤要仰起头才能同他对视。虽然她饿得有些虚晃，神志仍旧清醒地很：“为什么不来找我？七区当家忙是吗？”字里行间都是轻描淡写的讽刺。姜初鹤就是这样的人，她看似无念无求、与世无争，却总能在她愿意的时候，笑盈盈地在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捅上最重的一刀。

她从小就喜欢气田柾国，喜欢看他结结巴巴吃瘪的可爱模样，最后又会三言两语把小孩儿哄回来。

但今天姜初鹤是真的想激怒他，他大发雷霆也好，破口大骂也好，只要在她面前有情绪流动她就满足了。

田柾国却只是“嗯”了一声，兀自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在初鹤不明所以间，出神地盯了她很久。

太久没被人注视，她本应感到浑身不自在，却因为对田柾国本能的亲近，姜初鹤此刻忽然有些害羞：“看什么。”

他竟笑出来：“我姐姐就是有本事，让三区的人跟我闹那么久，就为了把你接回去。”

她怔了怔：“三区的人，要我回去？”虽然在三区待了一个月有余，但怎么说也是无人在意的小透明，会有人提这种要求？

田柾国挑眉看着她：“大名鼎鼎的JIN前辈啊，竟然为了你，不惜和七区闹得鱼死网破。”

初鹤无奈地瘪瘪嘴。鱼死网破？任谁看都是柾国这个不讲理的主儿，拍一句“不放人”后就潇洒走人。她想想那画面也觉得好笑：“你把三区的人气成什么样了。”

“别的我不管，你是我的。”他极其自然地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田柾国自小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孩子，姜初鹤知道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他护食，钻牛角尖，对朋友也十分苛刻，若是姜初鹤和别的男孩子讲一句话他都会嘟着嘴闹脾气。某次被柾国看到别人塞给她的情书，跟她闹了一周脾气，姜初鹤简直哭笑不得——又不是她的错！

他还是没有变。

一时间二人又陷入寂静之中，她垂着眸，心底是悄然涌出的喜悦，像涓涓流出的山泉水。初鹤低低地问：“柾国，我们多久没这么正常讲话了？”

田柾国顿了顿：“你放走的那个人叫什么？”

“wok你这篇翻不过去了是不是？！”姜初鹤又气又笑，一拳捶在他肩上，不料被他抓住了手，再一用力便拥在怀里，耳边是有些沙哑的声音：“……姐姐，别离开我了，真的，这次别再走了。”

“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你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七区我也建完了。”

“这一次，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越讲越低，从小到大他田柾国都是有奖必拿，志在必得，被人捧在手心里做天之骄子过，也从无尽泥沼里爬出来过。他永远意气风发，自信轻狂，七区上上下下谁不喊他一声“国哥”。唯独他的人生里有两次不确定性，是他无法掌控的存在——一是遇见姜初鹤，二是失去姜初鹤。

他恨极了生命中的变量，可他又爱极了那抹他抓不住的变量。

田柾国几乎黏在姜初鹤身上，她愣了愣，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慢慢地伸出手回抱住他：“好。”

她何德何能，能让他在原地等她这么久，从未后悔，执着依旧。一场大火，一次天灾，她失去了所有血肉之亲，姜初鹤只有田柾国了。

姜初鹤还有田柾国。

她脑海深处封尘的记忆，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乱世前的美好，或许总有一天姜初鹤会质疑这些是否曾经存在过。可是陪她走过时光漫漫长河的，还有田柾国。

感受到那人微微的颤抖，她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像以前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小国，我说好。”

她抱住的不是七区当家，抱住的不是暴戾无度的JK，是柾国。

她的田柾国，姜初鹤的田柾国。

谁说不是呢？他们的时光，已经被耽搁太久。

夏天的雪糕总是化得很快，姜初鹤刚从后厨讨了一根，一阵闷热的风吹过，便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糖水。巧克力脆皮掉了好几粒，瞬间吸引来一群小蚂蚁，她心疼地皱眉：“哦莫哦莫……”

“嫂子你又偷吃零食，不怕我哥说？”

小径尽头晃过来两个人影，是朴佑镇和戴雨薇。姜初鹤翻个白眼：“他巴不得我多长肉。”又学着他的语气：“佑镇又泡妞？不怕我跟你哥打小报告？”

朴佑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怕，我嫂子那是有情有义之人，上次帮她忙她必定涌泉相报……诶诶嫂子下手轻点，别打脸，别打脸！”

戴雨薇看着两人打闹，噗嗤一声笑出来：“朴佑镇你的骨气呢？”

“我要是有骨气，能被我哥打骨折。”他惋惜地摇摇头：“我哥这么暴躁的人，也就嫂子能治他了。”想当初他被田柾国揪着耳朵警告不许喊姜初鹤姐姐啊！

自从上次“和解”后，田柾国便带着她在七区内四处参观，也默许了她的自由行动。反正姜初鹤人在七区，七区是他的，她在他眼皮底下翻不了天。姜初鹤每天过的逍遥自在，加上田柾国扔给她一个手机，又有的可玩，更没心思往外窜。她唯一挂念的，就是朴智旻。他当时伤的太重了，浑身是血，那画面她都不愿去回想。

他现在怎么样了？朴智旻应当忘记她，开始新的生活。

她在人生的起点遇见了田柾国，共享了数年灿烂美好的回忆，却在一无所有时和朴智旻相依为命。

不想了……她摇摇头，目光回到手机上。人类文明被丧尸病毒蚕食大半，但令她讶异的是现如今竟然仍有许多人秉承了上网的习惯。了解实事、上传病症、网上挂号，甚至还有新闻头条的存在，大家奔走相告哪片区域出现大量病变者。

而且……七区的网很快嘛？！

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刷着，定格在一条文案死板的新闻上。上面写了寥寥几行话，表明四区即将召开发布会，将会邀请各方领导坐镇，之后全面推行针对丧尸病毒症状的解药。图片贴的是闵玧其和郑号锡，两个人一贯的面无表情。

姜初鹤心一动。各方领导……那三区的金硕珍一定会出席吧？而且距她所知，当下的局势除了明面上的三四七区，暗面还有黑市交易和赌场老总，以及一些私人药物研发专家亦或者别方面人才。人多眼杂，她若是能前去，趁乱说不定能见到金硕珍一面，哪怕给朴智旻带话也好啊。

如果能回三区……

田柾国推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端了一小碟西瓜放在她桌上：“别老看手机了。我明后天出去一趟，你自己在七区乖乖的。”

“去发布会吗？”她冷不丁反问，柾国倒是楞了一下：“对，那老狐狸的面子我还是要卖的。你怎么知道？”

“我也要去！”姜初鹤拽住他的袖子：“我一天天在家里都发霉了！要长蘑菇了！”

田柾国神色蓦的冷下来，板着脸严肃道：“不行。你会碰见三区的人。”

“柾国柾国柾国！！”她很少撒娇，此刻奶声奶气的，一个劲儿晃他的袖子：“我保证不添乱！我每分每秒都待在你身边！我发誓！”

“不行。”

“柾国柾国柾国。”

“……”

“柾国柾国柾国田柾国最好了。”

“……”

“柾国柾国……”

“说好了，只许待在我身边。你敢乱跑，我就把你藏在七区再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