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afe

“小丫头，你能保证一整晚都不哭。我就送给你一束沾着清晨露水的花。“少女手扶着窗框，脚还没有沾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的一个小姑娘像拉下防空警报一样开始嚎啕。一听到少女的话，小姑娘的哭声顿了一下，接着伸出一只手，嘴角一扁。山雨欲来风满楼。

　　少女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巧地跳到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把一颗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的种子放在手心，两只手紧紧的握起。从指缝里漏出绿色的光，微弱的闪烁着。小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手中仿佛在呼吸的光，擦泪的手停留在空中。

　　当少女轻轻将手松开时，一株沾染着露水的黄色鸢尾出现在女孩面前，半挺着嫰黄色花瓣，露水在上挑的花瓣上微微颤动，纤细高挑。露水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小女孩往前走了好几步，防备地盯着少女但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最后她扒着少女的手指凝视着手中根部散发着暖黄色光的鸢尾。少女看着女孩，看她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相缀其间的璀璨星光。

　　从卧室传来响动，少女敏感地动了动耳朵，轻轻将悬在手心上的鸢尾捏住，拉过女孩的小手把花放了上去。爬上窗户回头看了一下小女孩，“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哟，姐姐我可还会再来的。“带着一脸坏笑，少女像一只自由的大鸟一样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不眠城的空气中，一如来时，消失的猝不及防。

　　女孩看着大开的窗户，手指尖花根独有的潮湿柔软的质感和窗户下一点泥土的痕迹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身后的门悄悄被打开，随即男人的咒骂声在安静的夜里爆裂。女人赶来将女孩抱进怀里低声安慰，男人确认了女孩安然无恙之后走到窗户边四下查看了很久。男人锁上窗户将女孩带到他和女人的卧室，睡在两人的臂弯中，女孩热的有些烦躁又感觉到莫名的安心，听着男人的鼾声和女人有节奏的呼吸，女孩想要捏一下那株花，惊奇的发现手中滑腻的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硬邦邦的，浑圆的种子。女孩发出一声短暂的感叹，男人在鼾声中咳嗽了一声。

　　第二天，还是又过了一个月。女孩乖乖的坐在后座摆弄着那颗种子，那晚之后少女在没出现过。第二天她给男人看种子的时候男人如临大敌。没收了种子，每天在打电话。现在他们的家当都被装在了车上，他们又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女孩在临走前偷偷从男人的抽屉里拿出了种子，揣进背带裤前面的口袋里。乖乖坐在车上等着搬到下一个地方去。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刚刚出现在座位中间的那杯热咖啡，比如这颗圆滚滚的种子。

　　少女躲避在树上的阴凉处，从树枝的间隙漏下来的光斑在她身上留下了烫伤的痕迹，她小心地躲避着阳光，死死盯着停在女孩楼下的车上，良久。叹了口气，轻巧地跳了下来，在落地之前消失在了没有遮挡的灿烂的阳光上。随后出现在离那里最近的咖啡店里，轻轻抚摸着胳膊上的烧伤，接过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往身旁漂亮的玻璃窗上用力推过去，一阵绿光闪过，桌上只留下了一些钱。少女消失在了充斥着浓郁的咖啡味道的空气中。

　　路边的树映在车窗上，女孩趴在车窗前无聊地摆弄着种子，慢慢的困顿爬上了她的小脑袋，将种子放回去之后头一歪就睡着了。她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东西。在很久远的曾经男人和女人还是很喜欢养花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绿植消失了，干净的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一次她在地板上看到了一根绿色的小植物挣扎着冲破了地板颤颤巍巍地长了起来，她蹲在那株小植物旁边看着它慢悠悠的长大，知道男人回来之后在惊慌失措中抱起她将小植物踩扁，它失去了绿色，乍一看像闯入了一根线头，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吧。

　　家里从那时开始就多了许多金属的东西，冰凉凉的泛着金属的光泽。他们也搬到了城市最喧闹的地方，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不眠城。女孩很不喜欢城市的味道，窗户一直没有打开过，直到那天少女像大鸟一样坐在她的窗边。窗户大敞着，晚风卷着混浊的空气钻了进来，但是她能问到的只有森林的味道，那种在无数草木脚下被滋润了无数次的土壤的味道。但是就在她耸动鼻翼想要呼吸一下久违的味道时，晚风裹挟着城市的味道砸到了她的面前，她难以自持，嚎啕大哭。

　　汽车紧急刹车，女孩被晃了一下，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刚刚梦境中她又闻到了草木的清香，但是醒来之后口鼻之间尽是汽车轰鸣时发出的焦油味，人们咒骂堵车发出的声音，汽车咒骂堵车发出的声音充斥在女孩耳朵里。她嘴一扁，又要下雨。她手里的种子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女孩低头看着种子，都忘了自己要认认真真的哭一场。浑圆的种子从中间裂开，一根细小的绿色藤蔓伸了出来，慢悠悠的往上，最后在她面前长出一个带有深紫色网纹的花苞，花苞微微晃了晃，绽开成一株三色堇，鬼脸一样的花瓣对着她微微颤动，她耸动鼻翼，一股芳香混杂这淡淡的土壤的味道。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看着三色堇又以很快的速度收拢花苞，变成小藤蔓，缩回种子里。种子合拢之后女孩抚摸着那段裂缝出现的地方，心里默默惊叹。

　　少女依旧跟了过来，在每个可以躲避阳光的遮挡物底下飞速前进。最后躲在一颗最近的树上，因为身上的烧伤带来的刺痛剧烈地喘息着，一只手抓住粗糙的树皮不让自己失去意识，手在触及树皮的一瞬间就融为一体，像是长在了上面。少女腾出另一只手，绿色的光在充斥着阳光的白天微弱地闪烁着。藤蔓从种子里伸出后开始在车厢里探索，但是她已经没那么多力气了。收回三色堇之后少女把整个人贴在树上，疲倦的闭上双眼。她融进树皮中，消失了。男人因为堵车而不安，无意中看到后视镜里的女孩面前立着一株摇摇晃晃的花，咬了一下下嘴唇，用力的抹了一下脸，被婚戒划伤了眉毛。